长公主只想出嫁

第50章(1 / 2)

银冬用袖口抹掉银霜月下颚的水渍,贴着她的额头久久没说话,等到外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哨声,银冬才开口,声音艰涩,“长姐……此去天高海阔,此生怕是不能再见了。”

“从去年除夕到现在,都是我一人纠缠,怪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我的姐弟情谊……”银冬说,“先前在路上说的话,长姐莫要怪我,我知长姐对我全无男女之情,这许多年,将你耽误至此,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痴缠。”

银冬声音发颤,“容我这次冒犯,日后……长姐再不必记得世间有我这般混蛋,王家二小姐深染恶疾多年,无人见过,如今年方十八,此次来皇城瞧病得意‘痊愈’,王家世代商贾,富甲一方,长姐可一生富贵到老,安乐无忧。”

银霜月紧紧抿着发麻的唇,瞪大眼睛,还是没能抑制住眼泪下落。

银冬抹去她的眼泪,继续说道,“十八岁,正是待嫁的好年纪,长姐生得如此,不必担心……”银冬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落下最后一吻,银霜月眼泪决堤,他此次诀别,竟然眼中都未曾湿,只是逐字逐句,细细交代,“我耽误你的年月,答应许你的富贵,今后都一并给你,你身边所有人,皆是我至死不叛的亲信,全然放心便是。”

银冬笑了笑,还是那般的温润,“如此作为,不求长姐铭记于我,只求长姐忘却前尘,仔细挑选个好人嫁了,国师所批的命格,全都是假的,长姐命贵着呢,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必然……能……”

银冬面色再绷不住,连忙侧头不让银霜月看他眼泪汹涌,只压着声音,将话说完,“能……觅得如意郎君,恩爱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银冬:你要走我便放你走,我倒要看看如此这般,你还怎样将我当成弟弟,怎样将我忘了。

第51章 自甘堕落的谪仙

银冬说完之后, 便挣开了银霜月拉着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转身下车了, 银霜月和银冬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 两人要如今日这样诀别。

她半年跑掉, 她下定了决心要剃头上去做姑子,心里诅咒发誓一辈子也不见银冬,可是她知道, 无论多久, 无论怎样, 银冬都会找来,披星戴月不远千里地来见她。

她们之间无论如何地闹别扭,甚至闹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可是无论是她还是银冬, 都从未想过因为任何事情,和对方此生诀别, 银冬为她复制的公主府是如此,她为银冬逐渐退步亦是如此。

她能为银冬自投罗网,银冬能为她火烧皇宫, 身为天子徇私包庇, 不顾生死, 不理后患无穷。

只是老天如此捉弄人,为何这长公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两个披荆斩棘在黄泉地府的边缘几度拉扯, 好容易走到了如今的高位,却突然间冒出来,要来夺她的富贵,抢她的冬儿!

银霜月心如刀割,她没能抓住银冬的衣摆,银冬跳下车之后,她抹了眼泪快速地追出去,银冬却已经裹住了大氅戴上了帷帽,只露出半个冷峻下巴,银霜月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立于马上脊背笔直,银霜月下了马车叫住他,他也只是微微侧头,并没有如从前每一次一般,哪怕是去含仙殿吃个午饭,也要缠缠绵绵没完没了,时常会拖到连晚上也一并吃了夜深才会走。

他在银霜月的印象里面,终是黏黏糊糊哭哭啼啼,简直不像个男孩,反倒像是柔肠百结的女儿家。

只是此时此刻,或许这是今生两人的最后一面,他却从未有过得冷硬了起来,不肯再多说一句,多叫一声长姐,不再哀求她的亲昵,不再要她应允他的爱慕。

就像他刚才决绝的话一样,他甚至不想给银霜月留下什么最后分别时候撕心的回忆,不求让她记得,只求她忘却。

“冬儿……”银霜月泪水涟涟,夜幕中她总是平静悲悯的模样,那副总是仿若一尊无情无爱的菩萨相,在这一刻彻底地裂开了,沾染了红尘悲欢,她哭红的眼睛和因为刚才激吻导致嘴角溢血的唇,让她看上去,简直像一个自甘堕落的谪仙。

她自下而上看着她从小养在身边,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亦是让她心思混乱到无法抉择的男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却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事已至此,他们之间今生今世的缘分,无论亲人亦或是她本欲妥协的男女之缘,今夜必然就此戛然。

银霜月控制不住地闪过银冬各种各样扒着她叫长姐的画面,那是这许多年,支撑着她在逆境之中的脊梁,亦是她所有的情感寄托。

现在要生生地抽出她的脊梁,要让她从今往后如何站立?要让她自此朝何人依傍?

银冬被揪住了一点衣角,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姐,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这么可怜,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鞭子,咬牙到嘴里泛上了血腥,却还是未曾回头,也未曾说一句话。

“驾!”银冬用手中鞭把狠狠敲了一下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匹便猛的窜了出去,银霜月手中衣角落了空,黑暗中银冬骑马迅速消失在来的方向,银霜月手却还保持着那个抓着他衣角的姿势,许久未动。

好一会,有婢女上前,规规矩矩在银霜月的面前行礼,开口道,“二小姐,夜深露重,马车中为你灌了汤婆子,您请上车。”

银霜月肩头披上了一件大氅,隔绝了夜里的凉风,却挡不住银霜月心头寒冷,她自今夜,自这一时一刻起,便在这世间没有亲人了……

她最后是被婢女半架半托着上了马车,躺在软垫之上抱着烫手的汤婆子,她却依旧感觉不到暖。

曾几何时,她身为一处私密宅院的最下等婢女,没有亲人朋友,做的是最下等低贱的活计,没人疼她爱她,连厨娘都要打骂她,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她是一个贱婢,未曾有记忆的时候便被卖入了府中。

她以为她一生都是个贱婢,亦或者她长大一些,模样还算能入眼的时候,或许会被哪个老爷少爷的看上,小姨娘是做不成的,她身份太低贱,或许勉强能做个通房,比粗使的贱婢好一些。

但是一朝宅中出现变故,杀手围满了全是普通人的宅院,所有人都被杀了,一直虐待她的厨娘把她塞进了冷灶坑,她才躲过了一劫。

等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她从灶台中跑出来,在空荡荡的布满了血迹却没有一具尸体的宅院中游荡,捡到了很多金贵的东西,还有一枚玉佩。

因着那玉佩,她被后赶来的黑衣人打走了,他们将她认成了长公主,据说就是这府中从来不曾出门的大小姐。

她有在她的院子里面扫撒过几次,那大小姐的模样她也见过些,为了活命,她开始尽力模仿着她……

但是那大小姐是露水养大的金贵人,她是个粗使的贱婢,如何能够模仿得像,那群黑衣护卫没见过真的长公主,除她之外那院中没有其他活物,冒名顶替轻易得她难以想象。

很快那群护卫死绝了,她带着一个据说是她皇子弟弟的小崽子开始东躲西藏……

银霜月回想起往事,内心酸楚难以言喻,她原以为那么大的小崽子再聪明又能有多少心眼,却不曾想这些年的假扮,她从最开始,就没能骗过银冬。

她也是后来才知的皇室秘辛,知道她和银冬在严格意义上算是仇敌,只是得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几经生死感情甚笃,没有一丁点的嫌隙,她便再没曾在意过。

她以为自己能够一生做他长姐,却不曾想造化弄人……

银霜月手指在汤婆子上面烫得通红,马车以一种并不缓慢的速度行进,除了车轮滚动的声音,银霜月还能听到很多脚步声,不仅是她贴身伺候的,上马车之前,她还看到了不少整整齐齐站在不远处的暗卫。

银冬给她带了很多人,他身边亲信之人,无一不是精锐,这么多的精锐跟着她,连伺候的婢女都能随便伸手抓住被车子摇到半空的杯子,可见她身边的人,全都是武艺高强。

但是银霜月却觉得马车四面漏风,这么多人随行护卫,她却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

她不敢去想银冬,不敢去想象他回宫之后,这样拙劣的维护,要怎么能应对大臣们的群起攻讦,怎样才能平息真长公主的怒火,怎样才能再次平衡下各方暗潮汹涌的局势,像从前一般拢回人心。

她只是躺在马车上,抱着明明很热却感觉不到的汤婆子,像随波逐流的小舟,跟着马车朝着千丘县的方向行进,按照银冬安排那样,从此做商贾王家二小姐。

银霜月也不知自己是哭得狠了昏死过去,还是被车子晃得昏死过去,总之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正身处一处官路旁,有人正在她脸上不知道忙活着什么。

银霜月睁开眼睛,一个婢女正跪在她的身边五体投地的姿势,连头都没抬,就知道她醒了,出声道,“二小姐降罪,昨夜是奴婢看护不利,导致您的手被烫伤,奴婢万死,这就自断一手谢罪。”

这话说得太平淡了,但是内容又太过渗人,渗得银霜月从刚睡醒的迷糊中勉强回过神,见到那个说“自断一手谢罪”的婢女,拿起匕首,表情云淡风轻得像是要切水果一样,朝着自己的手腕切下去——

银霜月反应也算快,抓人都来不及了,只能连忙伸手架了一下,那个婢女似乎没想到她会用手臂来接,在触及银霜月手臂的一瞬,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生生地将刀刃转开了,手腕清脆的“咔吧”一声,同时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