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

纸活 第68节(2 / 2)

怀愫/文

一门金的洪老爷子坐在花厅里, 手里捧着茶盅打磕睡,白发白须, 一付老态龙钟的模样。

洪胖子从屋外溜进来, 看了一眼几个靠窗坐着的人。

窗边坐着个极年轻的人,一身暗红绸缎的长衫,眉目秀雅, 手中也托个茶盏。

他身后站着一关道的道众。

洪四海扬起笑,对那人打个招呼,快步走到洪老爷子身边,弯腰缩肚,满面为难的说道:“师父, 七爷没答应。”

洪老爷子还低着脑袋,一点一头, 胡子垂进茶盅里, 沾上茶水也不知道。

“师父。”洪胖子微微提高了声调,又对那年轻人笑一笑,摆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失礼了, 我师父人老觉多,这时不时就得睡上会儿。”

那年轻人也微微笑一笑:“不妨事, 让老爷子睡一会。”

连声音都很是低柔。

洪老爷子恰在这时醒来:“什吗?”他眼花耳背, 手张在耳边,好像这能让他听的更清楚似的。

“七爷不答应。”洪四海还是压低着声音。

“什吗?”老爷子还是听不清。

“我说!七爷他不答应!”洪四海一字一顿,提高了声调。

洪老爷子这才听明白了:“老七不答应?”

他耳朵虽背, 但声音洪亮,比五门主那个说书的还更响亮,一声出去,不说屋里的人,隔道墙的人都能听得见。

“这个老七,脾气也太耿了,这样的好事,他为什么不答应啊?”洪老爷子眯着眼,噘着嘴,把茶盏往桌子上一磕。

“七爷说了,八门是老祖宗创立的,到他这儿不能说并就并,对不起祖师爷。”这词儿都是洪四海现编的。

白七爷可没这么说,白七爷说的是“不并”“不见”“他是个什么东西”。

“倒也有点道理。”洪老爷子握着拐杖,眯眼噘嘴,白胡子一抖一抖,像个糊涂的老头子,“这老七啊,他的脾气比他师父那可是臭得多了,他师父当年那可是……”

一脸村口老大爷讲古的模样。

“师父!师父哎!”洪四海赶紧打断洪老爷子讲古,“说正事儿!”

“正事儿,什么正事儿啊?”洪老爷子想起来了,“哦,哦,并帮啊,那还得再商量商量。”

那年轻人坐在窗边,听这师徒两个一唱一合,一言不出。

听洪老爷子说还要再商量,他喝了口茶:“好茶。”放下杯子对洪老爷子微微笑,“叨扰一门主,咱们下次再会。”

洪四海点头哈腰把红阳先生送出门,转头看一眼还耷拉着眼皮的洪老爷子:“师父,你这戏也太过了。”

“我戏还不好?”洪老爷子表情一收,全无老态,须发虽白,但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一巴掌打在洪四海的大肚皮上。

打得洪四海肚皮三层肉都抖,他捂着肚子,嘟嘟囔囔:“您这戏我都看不下去,太假了,换楚老门主那肯定比您真。”

“你个小兔崽子,老楚唱了一辈子戏呢。”洪老爷子抄起拐杖就要打徒弟,举起来又放下,叹了口气,“难呐。”

一关道来势汹汹,八门中倒有几门同意入道,要拦也拦不住。

洪四海皱着眉头:“可……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地道啊。”把事儿全推到七门,七门可就只有七爷一个人。

“是不地道啊。”洪老爷子叹息道,“可我打眼一瞧,那人邪性得很,不是七门镇不住啊。”

一门算卦相面,二门卖药看病,三门古彩戏法,四门走镖杂耍,五门六门评书相声,八门高台唱戏。

除了七门,只有七门。

“你小子不是说老七收了霍家的人当徒弟?那就更好,我也安心些。”

洪四海咬牙半天,点了点头,这只怕不是徒弟。

“怎么?”洪老爷子眼睛很毒,洪胖子脸色一变,他就察觉出来。

洪四海怕吓着老爷子,尴尬一笑:“我瞧着吧,反正是比寻常徒弟要还更上心些。”

洪老爷子替人相面算卦几十年,还有什么没见过?他方才没露面,但远远看了霍震烨一眼,光看面相就福寿双全。

他方才还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面相难见,只是子女缘薄,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那个年轻人离开花厅,就在屋拐角停下脚步,身后跟着小道徒问:“师父,咱们就由这老头子这么和稀泥?”

年轻人微微一笑:“老头子老了,他哪边也不想得罪。”

他拿个义字来压,当年插香说好的八门就是八门,如今要合并也得八个门主一起说了算,只要有一门不同意,他就做不了主。

“就由着他们这样怠慢?要不要咱们去会会这个白七爷,把他打服了,洪老头也没话好说。”

杀鸡儆猴,一个做纸扎的,他能有多厉害?

年轻人沉吟不语,小徒弟心领神会。

两人还没拐弯,纸人就带着淋漓的“滚”字回来了。

几步跑到年轻人面前,翻身趴地一躺,把背面露给红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