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妹妹背后大片大片的小水泡吸引过去。雪一般白腻的肌肤遍布红肿破溃的瘢痕,那画面委实触目惊心。
他眸中瞬间翻涌出杀意。
柳绿拿着药膏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嗫嚅道,“侯爷,让奴婢帮小姐上药吧。”您能不能回避一下?虽说是兄妹,可也不能这样不避讳吧?
桃红倒是毫无所觉,正在清理掉落在床上的虫子。
虞品言咬咬牙,正欲放开妹妹,却被她搂住腰,带着哭腔喊道,“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抽死常琦!还有常雅芙,她竟然任由她弟弟欺负我,要是今后你娶她进门,却不知要如何折磨我呢!有这样恶毒的嫂嫂,我趁早不用在家待了,你直接把我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吧!”
虞品言被她说的心如刀割,五指插入她发中轻轻摩挲,语气温柔至极,表情却阴冷异常,“襄儿放心,哥哥一定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至于常雅芙,她这辈子都别想踏进我永乐侯府。”
虞襄这才满意了,抽抽噎噎的放手。
虞品言撇开头,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出院子,在廊下站立许久,心里那团火无论如何也无法熄灭,只得跨入霏霏细雨中,让冰凉的雨滴帮助自己清醒。
守在院外的两名龙鳞卫不放心,频频朝他看去,琢磨着是不是要给都统送一把油纸伞?雨虽然不大,却很密实,短短一刻钟便将都统的头发都打湿了,淅淅沥沥的水滴顺着发丝滑落,直往衣襟里灌。
正踌躇间,却听都统冷声下令,“找一筐小虫过来,无毒的。”
两人领命而去。在龙鳞卫刑房里呆过的人都知道,虞都统口中的小虫可跟寻常人口中的小虫完全不一样。
在雨中又站了片刻,胸口那烧灼的感觉才慢慢淡去,虞品言正欲举步,却见常雅芙带着常琦战战兢兢走过来。
“品言,我带琦儿来给你赔罪,望你大人大量莫与他计较。他还小,胡闹起来难免失了分寸,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虞大哥,我错了。”常琦低下头,不敢与虞品言对视,忽又觉得不甘,抬头大声嚷道,“可虞襄也有错!她羞辱我姐姐,说我姐姐不配嫁给你。她算什么,你与我姐姐的婚事也能由她做主?”
虞品言面无表情的点头,“我与你姐姐的婚事我们虞府确实做不得主,但凭你们靖国公府决定。你们说能嫁才嫁,你们说不能嫁随时都可以悔婚。这一点我们虞府早就知道,却是襄儿不知礼数了。”
常琦被他讽刺得哑口无言。当年那事儿真不能提,确实是靖国公府背信弃义在前。
常雅芙容色惨白,摇摇欲坠。
正当时,两名龙鳞卫抬着一个竹筐进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都统。
虞品言朝常琦指了指,随即脚步仓促的离开。
常琦摸不着头脑,正欲往竹筐里探看,却见两个龙鳞卫走到他跟前,兜头便将筐里的东西倒在他身上,却是一条条小指粗细的蛇,刚从冬眠里醒来颇有些懒散,有的盘在他头顶不肯动弹,有的直往他衣襟里钻,寻找温暖的去处。
常琦当即被吓的魂飞魄散,扯开嗓子惨嚎起来,那声量都快把天上厚重的乌云冲散了。常雅芙也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举起油纸伞又跳又叫的驱赶。
虞襄听见响动命桃红柳绿将自己抱到窗边查看,当即笑得前仰后合。
好在虞品言没下死手,找来的蛇都是无毒的,也就吓吓人而已。等姐弟两叫足两刻钟,眼看就要脱力晕倒了,两名龙鳞卫这才使人给靖国公递口信,让他来抬人。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嫡子,靖国公夫妇恨不能将之时时刻刻揣在怀里含在口中。见儿子狼狈不堪的回来,裆部染了一大团尿渍,手脚不停打哆嗦,显然是吓得狠了,夫妇两心疼的似刀割一般,捉住女儿好一顿训斥,随即气势汹汹的去找虞老太君说理。
这虞品言也太娇惯虞襄了,小孩儿家家的玩闹他也如此不依不饶,简直不可理喻!
☆、第三十六章
靖国公夫妇赶到小院的时候,柳绿派来通禀的小丫头刚走。老太太正压着满肚子火气,一丝笑脸也没露。
靖国公夫人张口便开始诘问,“我说老太君,虞品言也太没风度了点,琦儿与虞襄两个拌几句嘴,闹那么一闹,他竟叫人把一筐蛇倒在琦儿身上,这是要做什么?他堂堂都指挥使,怎能与一总角小儿计较?”
老太太闭目捻着佛珠,等她说完了正准备开口,却见虞品言顶着半湿的头发大步而入,沉声道,“我妹妹被他倒了一身毛虫,现如今体无完肤,痛痒难忍。他半点伤口也无,只不过被吓上一吓,已算是我手下留情了。倘若你们还不知好歹,当心我掀他一层皮!”话落扯唇一笑。
世人都知道,笑起来的永乐侯远比面无表情的永乐侯更为可怕。他表情温柔似春风化雨,实则那微笑里蕴含着满满地对生命的漠视。
靖国公这才恍惚想起,眼前这位再不是当年那个落魄可欺的小儿,却是皇上钦点的都指挥使,可越级杀人,可先斩后奏,满朝文武,唯有皇上一人能辖制的住。朝廷内外,沙场上下,死在他手里的冤魂数不胜数,倘若都落入九渊地狱,恐怕连阎王殿都能挤塌。
靖国公这才知道怕了,腿肚子直打颤。
靖国公夫人对朝中之事并不了解,还道虞品言是当年那个任她拿捏的小儿,竟摆出丈母娘的架势滔滔不绝的训斥起来。
虞品言全无心情听她说完,冷笑道,“你当他与襄儿如何闹起来?却是襄儿一口说破常雅芙当年灯会与虞品鸿交换定情信物的事儿,那姐弟两恼羞成怒这才向襄儿下毒手。夫人,此事你想必也很清楚,那以后你不是与三婶做下约定,只等三叔袭了爵,虞品鸿成为世子,便来找我退亲吗?我可一直在等着你呢!只可惜天意弄人,三叔一家没多久就下了大狱,这门亲事没能结成,便又想起我来。你们当我虞品言是什么?专拣破鞋的窝囊废?”
靖国公夫妇猛然睁大眼睛,似见了鬼一般。
老太太失手掐断佛珠,急问道,“竟还有这事?交换定情信物?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孙媳,如此的不知廉耻,如此的淫荡下作!你们还有脸上门问罪?来人啊,将他们打出去!快快打出去!”
老太太站起来,一叠声儿的怒吼。常家意欲与三房结亲这事她知道,却不知道常雅芙早就与三房嫡子有了私情!常家竟想拿一个破烂货塞给他虞府,想得倒美!
仆役们高声应诺,出门找棍棒去了。
再待下去少不得挨顿打,且名声还臭了,靖国公夫妇埋着头捂着脸,逃也似的跑了。
老太太满肚子火气无处可发,拍着桌子厉声诘问,“这事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早知常雅芙如此放浪形骸,当初老靖国公没死的时候我就该把这桩婚事退了,哪能忍她这么多年!不行,等她下个月一除服,我就上门把亲事退了。简直欺人太甚!”想起当初差点没被靖国公夫人说动,允了这门婚事,她冷不丁出了一身的虚汗。
虞品言轻轻拍抚她脊背,温声道,“现在告诉你,你还如此急怒攻心,当年告诉你,你不得被她气得再躺几个月?孙儿怎么舍得。”
老太太一时心疼如绞,一时又恨得咬牙切齿,拉着孙子的手抹起泪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简直不敢深想!他祖父怎么能替他定下如此糟心的一门亲事?下了黄泉定要找那老东西算账!
虞品言一面替老太太擦泪,一面微微笑了。襄儿知道这事的时候比老祖宗更为激动,竟连自己送给她的匕首都拿出来,说是要捅了常雅芙。身边有这样两个全心全意待他的人已经足够。他也是磨砺了许多年才真正想明白,该舍弃的便要干脆利落的舍弃,该珍惜的一定要牢牢抓紧。
老太太与孙子默默无言的待了一会儿,这才觉得好多了,见他头发半湿,衣服也换了一套,正想问他大冷天的洗什么澡,却见一名龙鳞卫急急忙忙冲进来,禀告道,“都统,太子请您赶紧过去!”
老太太顿觉不妙,连忙催促孙子快走。
却说太子妃得了虞襄抽中的那支龙凤签,心情果然大好,在后殿厢房稍事休息,见外头下起春雨,几株晚梅吐出艳红地星星点点地花苞,沾了水珠显得尤为可爱,竟不顾宫人的阻拦,撑起油纸伞寻梅去了。
逛到梅林边缘,就见一座垂花门大敞着,对面是普通人家居住的院落,虽然占地不大,却挤了足有七八户。现如今正是倒春寒的天气,出太阳的时候不觉得,一下雨便冷得钻心,又加之山顶更比平地冷上几分,不烧炭火简直没法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