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乍一浮现便引得她呼吸停滞。如此,日后再要笼络住老太太怕是千难万难!自己在她心目中恐怕已经是个两面三刀虚伪做作的角色了!错错错,怎么每一步都是错?难道这一步又错了?
心里几番思量,虞妙琪像坐在了钉板上,恨不能飞身遁走。
恰在这时,虞襄被两个丫头推进门,冲几人一一点头见礼。
林氏冷哼一声,目光如利刃般向她剜去。老太太轻拍自己身旁的软榻,唤道,“襄儿过来与老祖宗同坐。”
两个丫头将她抱上软榻,又整理好裙摆。
虞襄歪在炕桌上,一手转动小炕屏,一手托腮,慵懒问道,“老祖宗,家里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我正准备午睡呢,这会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猫瞳,几丝水汽粘在浓密的睫毛上,样子既无辜又可爱。老太太揉揉她脑袋说道,“且等你哥哥姐姐来了再说。你母亲有大事宣布。”
老太太的语气看似平和,实则暗藏着阴森的寒意,叫林氏和虞妙琪不安的动了动。
虞襄点头,将炕桌上的一碟花生挪到自己近前,喀拉喀拉的剥起来。剥了也不吃,只撅起红唇将里层的红衣吹落,将圆滚滚的花生米留下。
寂静的厅堂里一时间只闻花生壳碎裂的脆响,更有朱红包衣打着卷儿纷纷扬扬掉落地面,似下了一场小雪。冷肃的气氛就在这一阵阵脆响中悄然消散了。
老太太看看埋头劳作没心没肺的孙女,严苛的面庞稍微和缓,又见她将辛辛苦苦剥的一捧花生米全塞进自己手里,劝自己赶紧吃,当即便笑开了,爱怜的捏捏她脸颊。虽说虞妙琪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孙女,可到底比不上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感情上终究隔了一层。
临到这会儿,虞妙琪总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要想越过虞襄讨老太太欢心怕是不可能。原本刚回来那天还有机会,然而她烧了老太太的平安符,也将自己辛苦建立的温婉形象烧得面目全非。
怪就怪在没理清侯府情况。林氏哪是什么当家主母,反倒地位尴尬,不上不下。她那小院除了金嬷嬷,其余人怕都成了老太太和虞襄的眼线。
不过是死了夫婿,竟弄得像天塌了一样,真真无用至极!
虞妙琪越想越恨,把林氏也一块儿恨上了。
金嬷嬷受命去请侯爷,这会儿正战战兢兢立在书房门口,刚要张嘴就被侯爷一个冰冷淡漠地眼神冻住,连忙低下头,眼角余光瞥见满屋子的画像,心尖狠狠一颤。
画中人她十分熟悉,全都是虞襄那张明艳至极的脸蛋,从十岁一直到十四岁,哭的笑的,喜的悲的,坐的卧的,各种表情各种姿态,简直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更有一种浓烈的眷恋之情由那一笔一划中流泻而出,就是完全不懂欣赏的人也无法忽视。
金嬷嬷想到主子今儿意在对付虞襄,偏还请动侯爷前去裁决,怕是不能如愿了。非但不能如愿,必然还要与侯爷落下间隙。母子两本就不亲,日后恐会发展到争锋相对的地步。
思及此处她越发后悔起来,然而主子有命又不得不从,只得咬牙继续等待。
虞品言站在书桌后,面前摊开一副未完成的画像,一双妙目在他反复勾描下已显出湛然神光,唯余一点樱唇未曾着色。
他将朱砂稀释,沾了一笔在旁边的纸上试色,觉得还是太过浓艳便又稀释一点,反复再三的试色,这才敢将浓淡相宜的朱砂轻轻点染在樱桃小口上。在现实中用指腹摩挲过无数次的小嘴儿,到了画作里同样诱得他移不开眼。
他定定看了半晌,直等笔尖的颜料快要干透才看向金嬷嬷,问道,“何事?”
金嬷嬷抖了抖,低声道,“回侯爷,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不去。”虞品言拒绝的十分干脆,边说边将笔浸入笔洗里搅动。
金嬷嬷深吸口气,继续道,“回侯爷,事关三小姐,请您务必……”
不等她说完,俊美的青年已扔下笔负手而行,路过她身侧时淡淡瞥了一眼,那深邃地,仿佛淬炼了无数光年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人气,只余风雨欲来的冷厉。
金嬷嬷当真后悔了,缩头缩脑,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眼见正院快要到了,竟生出许多怯意。
☆、第五十九章
虞品言入屋后也不去看林氏和虞妙琪,与老太太打过招呼便弯腰捞起虞襄,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虞襄扭身给他喂了一粒花生米,然后接着剥壳。
“别吃了,整天不是花生就是瓜子,当心上火。”虞品言夺过装花生的盘子,让马嬷嬷端出去,吩咐道,“给小姐倒一杯苦丁茶来。”
马嬷嬷低声应诺,却又听虞襄唤道,“苦丁茶太苦了,加两勺白糖。”见兄长眯眼看来,嗫嚅道,“不不不,加一勺,一勺就可以了,”兄长的目光依然充斥着不认同,她垂死挣扎,“半勺,不能再少了。”边说边伸出葱白的指尖戳了戳兄长坚硬的胸膛。
虞品言终于绷不住了,冷峻的眉眼转瞬化成一滩柔水,无奈道,“加半勺糖吧。”拇指轻轻摩挲妹妹唇瓣,心道这么爱吃糖,难怪如此甘甜可口,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好让自己吞吃入腹。
真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百年修来的缘分。老太太摇头失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堂下的林氏母女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小片刻,虞思雨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端茶水的马嬷嬷。
“见过老祖宗,见过母亲,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虞思雨满脸期待,暗暗猜测是不是要谈自己的亲事。
“坐着吧,你母亲有话要说,咱们都听听。”老太太摆手,然后看向林氏。
林氏灌了一杯茶,这才打开箱子取出账本,重重拍在桌上,语气十分激动,“母亲好生看看这些账本,我的嫁妆竟被亏空了十多万两白银,还有五家旺铺也被折卖出去,若不是我及时收回,再过几年怕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我就是想问问这是谁管得家?竟然如此下作弄鬼!”边说边用凶狠的目光朝虞襄剜去。
虞襄此时正依偎在兄长怀里,小口小口啜饮兄长喂来的茶水,仿佛没听见她的指控。
倒是老太太笑开了,嗓音透着压抑过后的愤怒,“林氏,你且看看脊页,出了问题的账本都是成康二十一年前的,那时候还是我在管家。”
这,这就是承认了侵吞嫁妆的事?还是老太太亲口承认?林氏傻眼了。她当然看清了脊页上标注的年份,可她压根没往老太太那方面想。老太太母家乃大汉朝最富盛名的鸿儒之家,自大汉开国以来就没出过德行败坏之辈,其家教之严苛可见一斑。老太太本人更是淑女中的典范,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丑事?林氏坚定的认为是虞襄做了假账,把亏空挪到她管家之前,好让自己误以为是老太太做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她执意闹开也存着让老太太看清虞襄真面目的意思。然而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还真认了,没有一丝犹豫。她侵吞自己嫁妆干嘛?能花到哪儿?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母亲,宠孩子也不能宠成这样!这么大的事儿您竟然也帮她扛下!”林氏气急败坏的叫起来。
“你给我住口!”老太太举起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掼,砰地一声巨响似直接敲击在心头,震得众人噤若寒蝉。
虞襄把脸埋入兄长怀抱,双手箍紧他劲瘦有力的腰。虞品言以为她害怕了,连忙轻轻拍抚她脊背,垂头正想安慰几句,却见她悄悄冲自己挤了挤眼睛,小模样透着蔫坏,
虞品言差点绷不住低笑出声,又爱又怜的捏捏她鼻尖,用口型无声道了句‘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