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第91节(2 / 2)

纪二郎回去便说:“我给女儿寻了门好亲事,你把庚帖子拿出来,我好去跟人合八字。”桂娘自身软弱,女儿的事情上头却比谁都警醒,听他一说忙忙问道:“是谁家的子弟?我也好去打听打听。”

纪二郎一脚就要踹上去:“你打听得甚,头发长见识短,操蛋都没人要的东西,赶紧把那庚帖拿出来。”他这话一说,桂娘更不肯应,纪二郎吃得一张红脸,待她问了两句,便道:“原是你妹妹表哥家的儿子,咱们亲上作亲。”

桂娘譬如大冬天掉了冰雪窝,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头一回大了胆子啐上去:“不要脸的破烂货!还敢打这个主意,叫她死了心断了念,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许!”

纪二郎伸手又是一顿打,这回下了狠手:“不会下蛋还占着窝,你个臊性的东西。”批面打了两记耳光,桂娘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一口血水一吐,还没等嚷起来,萝姐儿拿了绣筐回家,看见娘又在受苦,随手摸了绣筐里的剪刀,挡在纪二郎身前瞪住他:“你再上一下手,我的剪子可不长眼!”

“反了反了!”纪二郎气得哧哧出气,抬手就要打她,叫她剪子一晃,差点儿刺中了手,纪二郎一脚踢过去,萝姐儿替桂娘一挡,挨在骨头上,当即倒在地上,手上的剪刀飞了出去,落到门边的街上。

外头正热闹着,忽的一把剪刀飞出来砸在地上,这动静却不小,俱都伸头往里看,一眼就瞧见地上吐出一滩血。

这却是要打出人命来的,几个妇人原就厌恶纪二郎为人,大声嚷嚷起来,纪二郎恐怕事情闹大,推开人出去,还是邻居进来扶起了桂娘萝姐儿,又给她们请了大夫,抓了药煎得了送了一碗进去。

桂娘才刚吐血的时候没觉着,等收拾起地下来才晓得被他打掉一颗牙,萝姐儿挨的那一脚,虽没伤着骨头,解了衣裳也却一片都是红的,到第二日渐渐青紫,桂娘一瞧见就落泪:“再不能叫他把你嫁给那人,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断不叫他做这禽兽事。”

萝姐儿却拍着桂娘的背:“娘,我谁也不嫁,咱们不靠着他,我来养活你。”等手上的钱再多些,便能典了屋来住,她瞒得风雨不透,就怕走露了消息纪二郎上门去寻玉娘要钱,父母在无私产,她赚得这一分一厘,若他真个想要,一文也拿不回来。

桂娘听见女儿这样说,只当她是气话,却不知她早就在盘算这桩事,还拍她的手:“往后给你寻个好夫婿,再不似你爹这般的。”

“娘,我真个不嫁,不如咱们一起入姑婆屋罢。”她盯住了桂娘,桂娘吃这一惊头也晕起来,姑婆屋便是那些赁不起一间屋的寡妇呆的地方,可是死了丈夫的,可是守了望门寡的,从年轻守到年老,几个人凑钱典了屋子,日夜关在里头绣经,一双手挣出衣食来。

玉娘的绣坊里,俱是这样的人,萝姐儿同她们在一处时候长了,竟觉得似这样身边没个男人才得自主,不必看人脸色,不必遭人打骂,只须养得活自家,再没哪个过来管束,连衙门见这些孤寡人,出来的绣品俱都不收缠裹钱,若不然,萝姐儿也不会偷偷去拜了玉娘。

桂娘一把掩了她的口:“你怎么好说这混帐话。”若入姑婆屋,须得她成了寡妇,萝姐儿靠在桂娘身上:“舅舅一年能回来几日,阿公年纪大了,难道真个长命百命,咱们若不自己打算,十日都挨不过去。”

“娘,如今他有了儿子,那个是一门心思要进门的,只要咱们搬走,叫他写个放妻书,便往姑婆屋里去,做什么不行。”萝姐儿脸上泛着光,桂娘却哭起来:“你可怎么嫁!”休妻哪能带走女儿,等于是她出脱了,把女儿留在火坑里。

“这万般罪俱是我自个儿要受的,挨过了就好了,等你舅舅回来,咱们就有盼头了。”桂娘一边落泪一面摸着女儿的头发:“你再不许说这挖我心肝的话。”

萝姐儿眼里的光淡了下去,阖上眼儿,身上挨那一脚发木,贴了药膏凉丝丝的疼,过一会儿又火热起来,她黯着一张脸,以手作拳,一双手除了小指不留指甲,此时掐进肉里,她却觉得不够疼。

这些事,没人能帮,除开她自个儿做下来。

第151章 探桂娘蓉姐上门遇萝姐诚哥生情

桂娘萝姐儿不上门,秀娘这头又忙得走不开,孙兰娘拿出帐册来跟她对这一年的帐,屋里算盘声响个不停,她心里惦记着桂娘,便叫蓉姐儿带了东西往衙后街走一遭。

“这些个礼给送过去,再往你干娘那儿走一遭。”干娘说的便是徐屠户娘子,隔是远,两边来往日渐淡了,可秀娘却记着这一份情,按年节给带东西回来,徐娘子也是个念情的人,秀娘这头不断,她这头也不会断。

蓉姐儿穿了潘氏给她做的新衫子,身后跟着小厮来福丫头甘露,来福抱布匹礼品,甘露扶住蓉姐儿,一路往衙后街去,这两个俱不识得路,全靠蓉姐儿领着,还跟着叹:“还是在这儿自在得多,在金陵咱们哪能就这样出门。”

似这样出门的俱是小家小户的女娘,进香拜佛也都要同人挤在一处,王家虽是贫寒起家的,成了富户自然也要遵富户的规矩,哪回出门不套车,车前车后都要跟两个小厮,车里还要坐两个丫头。

蓉姐儿自回来泺水,再无一日不松快的,听见甘露这样说嘴上应着,心里已经琢磨着夜里吃甚么:“我干娘家里是开猪肉铺子的,叫切一片肥肥的猪皮,咱们烤着吃吧。”

甘露早已经叫蓉姐儿练出来了,她嘴里说出甚来都不惊慌,可听见这烤猪皮儿还是一怔:“这个能好吃?”

“自然好吃了,烤的脆脆,油滋滋的,可香呢。”原来王四郎不曾发迹时,靠着跑单帮每回赚个百来文的铜板,拿回家里想去切一刀肉又舍不得,鸡鸭更是吃不起,秀娘便去那猪肉摊子上饶价儿买了点猪皮回来,把上头的油刮干净了榨成猪油渣子,那一层皮,便放在火上烤,烤得油汪汪,一家子分吃一盘子猪皮,吃得满嘴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