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第134节(1 / 2)

徐礼捡一身衣裳予他,他比徐礼身量短些,也不寻人裁短了,便这么穿着进了宫,还道能遮一遮他脚下的鞋子,鞋子里头塞了布,一身都是徐礼的,又借他银子打点宫中小监,他进了宫也还这付散温模样,想着怎么着点状元榜眼也点不到他头上来。

哪里知道皇帝见他这般特特追问一声,冯季康直言说了,衣裳鞋子俱是借来的,说总归已经欠了三付乳饼,债多了不愁,也不多这一套衣裳。

笑的皇帝差点喷茶,倒叹徐礼忠厚,赞了一声徐家子弟,又听见他这科未中,只回原籍等着分派,皇帝都特意问了,下头官员这个现成的好,还能不卖给徐大老爷,徐礼还未到家,京里已经去了信。

状元榜眼探花三个,俱跟冯季康挨不着边,可皇帝喜欢他这性子,留下来作天子近臣,别个得着笔墨如意,问他要甚,他也直说:“身上衣裳口中食,官家再舍我一片瓦遮头。”他这一张口,皇帝又是一阵笑,真个叫人给他安排最房子,还赐了百两银子,进士里头只他独得了这一份。

徐礼不曾想着借他的光,况且两人只短短见过几回,谈不上推心置腹,知道他得了青眼,只遥表贺意,一心只往家中赶。

待徐礼到家已经是三月仲春,院儿里栽的月月红开满了枝头,蓉姐儿又破土栽了两株桃花,此时开得粉艳艳,徐礼一时想到去岁的三月,她还捋了桃花打他,到得今岁竟是他的妻子了。

两个见了还不及说句亲热的话,蓉姐儿便道:“院子里那两株桃,种出事儿来了。”她一来这院子,处处都改成新貌,青砖地挖开来重换过花砖,海棠如意仙鹤送瑞,除开十字型的正道,两边造的跟花园子似的。

搭起秋千架,栽上碧桃花,整个院子生机勃勃,自院门进来,一眼就看见里头花团堆锦,趁着栽树动土,还挖了一边院角,造了个小池子出来,靠里的粉墙雕出石壁来,把山水都缩在一处。

她这里挖土,匠人进来两镐子挖出件事物来,年深日久,早已经叫雨水浸得发乌,还生着青苔,可模样却还辩认的清楚,却是个木头娃娃,拿水洗了一看,背后竟刻了徐礼的生辰八字。

蓉姐儿哪里敢瞒,这东西也不知是甚个时候藏进来的,红了眼睛就往上房跑,进了门先拉着徐老太太一阵哭,徐老太太还不知她怎么了,等那东西一拿出来,老太太眼睛都瞪圆了,气的直捶桌叫了徐大夫人来,指问她这是怎么一桩事。

徐大夫人哪里知道,她见了这东西也唬了一跳,巫盅事最是扯不清,真有个好歹,她这个当家人却脱不得身,卯足了力气往下查。

蓉姐儿未嫁前小院儿里人口简单,几年也不曾有过变动,一查就查到底,还不曾叫人来盘问,那头发嫁出去的一个媳妇子,夜里便扯了绳子上吊,人倒不曾死,只伤了喉咙。

这倒成了无头公案,大房二房再没哪个想叫徐礼去死,三房那些个妾连个蛋都没下,更犯不着,张氏进门才多久,这东西跟她也挨不着。

等那个媳妇子能开口,叫人拿麻绳子捆了扔到堂前,吓得屁滚尿流,磕磕巴巴全说了,一倒出来俱是家丑,还是徐三老爷许多年前惹下的祸端,在外头养金丝雀,叫樊娘的,因着不满徐礼把她赶出后衙,这才派了人进来。

这小人一直摆在身边,原来在江州时没机会进身,到了金陵她却趁乱在徐礼院子里当过一段洒扫丫环,这东西埋在地上,原想着隔了近十年,哪里知道还能叫人起出来。

徐老太太是抖了精神想要狠狠发落的,要哪知道事情还是落回了三房里,她这口气没地儿撒,

赐了许多东西来给蓉姐儿压惊,又是请人作法,把这桃木小人儿烧成了灰。

那个媳妇子再没人知道去了哪儿,她原还是抱着樊娘能进门的主意,到后头无望,也只安安稳稳当丫环,到了年纪还给配了人,还生了娃儿,拖累着一家子俱叫发卖了。

蓉姐儿靠在徐礼身上:“那东西,已是烧了,太太只怕也要跟着去任上的。”这却是意外之喜,徐老太太去信把儿子骂的狗血淋头,所幸徐礼一向长住书院,若不然真个克了他,三房便连个子嗣都无了。

徐三老爷接了信想了半日才想起樊娘来,怎么也不肯信这是她做下来的事,那样贤惠温驯的人,竟有这番狠毒心肠,徐老夫人还把张氏送到儿子跟前去,再怎么总归是清清白白人家出来的,还告诉她不怕那些个妾作反,要打就打要卖就卖,若徐三老爷说个不字,由着她来撑腰。

请了风水先生给小院看风水,又各房都走了一回,这事能瞒十年,别个地方也说不准就有这事儿,徐大夫人逃不脱,小叔子的外室闹这一出,倒连累她吃这瓜落,真个清了人手,府里一时人人自危。

徐老夫人还叹:“我说礼哥儿媳妇是个有福气的,都埋到树根下头了,可见是天佑呢。”举家都去鸡鸣寺上了一回香,撒了百两香火钱,又给寺里布施了油米。

吴家气愤不过,两家一道写信寻访,真个把樊娘寻了出来,她年已老大,早没有当初那番艳色,嫁了个小经济,积攒下来的那些银子开了个酒坊,半卖风韵,同那些上门沽酒的调弄几句,官差来时,她都不记着是姓徐的哪一位,半日才瘫倒在地上,叫人夹了投下狱。

女囚哪里那般容易坐的,那些个牢头可不管你是徐娘半老,她又做过皮肉生意,不到一月就叫弄死了,她那个丈夫也不来发送,就这么拿席子卷裹了扔到乱葬岗中。

这些个府中女眷再不知道,蓉姐儿靠在徐礼怀里,伸了一根指头在面颊上打转,勾了他的脖子撒娇:“老太太说,叫我也跟了你上任去。”

☆、第209章 离徐家启程南下定沣青一县之长

徐礼定了沣青县县令之职,既得了沣青二字,乃是水源沣沛之意,倒是个环山抱水的好地方,乡间富庶便少祸患,虽地方不大,只一小小县城,却是家家环水户户撑船,比之泺水还更富裕些。

这样的县里易出好考评,徐礼接着任令便开了图志,不过一个小点大,蓉姐儿挨了桌子,拿玻璃磨的双面镜照着看,好容易才在湖州府下寻着这个小点。

紧挨着金湖,却跟泺水隔了七八日水程,既在这地方,那语言风俗般大致相同,最怕的是南人去了北面作官,北人来了南边了,隔得十万八千里,民情习惯俱不相同,要当好县太爷,相较之下难上许多。

徐礼是头回出门,又有那桩腌脏事,各房都送了仪程,徐老太太尤厚,她到这会子又念起吴氏的好来,虽是商户出身的,院子里头却很能立得住,原她在时,院子里那些燕燕莺莺,哪一个不服帖,她一走那些个妖魔鬼怪都跳将出来。。

又叮咛张氏:“我晓得你年轻面嫩,那些个老姨娘,比你先进门的,若敢跟你挑头,只顾告诉我,既是个东西不高兴便扔出去。”

三房那些妾原就因着徐三老爷不在不很老实,挑挑吃挑挑穿,得了脸的老姨娘还仗着早进门,很有些挑事,激得那些年轻的起来同张氏,如今还有哪一个敢不服管,连老太太都开口了。

这回是真生气,徐老太爷都放话,说要把那些个没生养过的俱都卖出去,张氏得这句话譬如拿了令箭,还真个挑了几个出来。

徐三老爷院中哪有丑妇,腰儿束的细细的,走起路来摇摆摆,徐老太太见着年轻妖饶,指了鼻子骂几句,把儿子不成器,全怪到这些个妾身上,拍板儿一气儿全卖了出去。

张氏闷声发了一笔财不说,走的那些通房妾,可只得一身衣裳几两银子,屋子里攒下来的东西,开了箱子一一翻捡。

徐三老爷最是手松,骗得他高兴了,不拘什么都往房里要,也不管是不是坏了规矩,捡出来成套的玉碗玉碟儿,金银器物还有大红的缎子,这些正红的缎子自家不能穿还能送出去作人情。

张氏一股脑儿全搬回了正院,光金银宝石就有两匣子,那些估不出价来的玉器也有一箱子,怪道这些个女人宁当大家妾,不作小家妻,可着劲的勾男人呢。

卖出去三个妾四个通房,白得了五百两银子不算,又多得了东西,能留的留下,不能留的卖了,发了一笔千两银子的财。

张氏脸上的喜意遮都遮不住,把好的都归在私库里,几个留下来的姨娘也都各各送了东西过去,说的明明白白:“这原是前头房里的,叫太太捡了出来送来给姨娘。”

这却不是杀鸡给猴儿看,连跟得徐三老爷最久的姨娘红袖都服了软,余下的再不敢闹,还有人帮着张氏出主意,说等到了地方也该杀一杀那赵仙仙的气焰。

她得了这些好处,手上也松,捡了药材缎子出来,一路送到门口,徐礼是赶着上任,她却能慢慢去,心里还想着把红袖抬起来管家,三房不好连个理事的都无。

这回不独是蓉姐儿跟了去,下边几个小辈儿都要跟了去上任,宋氏原就小心不过,这些日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徐仁难得回来,吃饭喝茶,一往堂前去,就看见妻子小心翼翼的陪着,恨

不得把心捧出来给徐大太太看,便是这样,母亲还挑她的不是。

这才知道这三年她在家过这样的日子,夜里回来搂了她弄雨翻云:“我原想着那地方不如家里好,为着避嫌,并不曾同爹一处住,我不过六品,后衙里头分的房子哪有家里好,你若肯跟了我去,便是母亲不允,我也带了你走。”

宋氏自嫁进来都不曾听见他说这样的话,两个贴着身儿搂在一处,徐仁那里连个院子都无,一间小院住了两家人,宋氏却是娇养出来的女儿,到前院去还要坐轿子,这样浅的屋子哪里住得习惯,她却点了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娇馥馥贴过去,雪作的人也化成了水。

既是去当县令,徐家自门客里择了个积年作陪的老秀才出来,跟着徐礼上任当师爷,徐老太爷还特特叫了孙子过去,嘱咐他:“这个地界太平,三年得优很是稳妥,强龙压不得地头蛇,切切念了,别个看你年轻,定有压你一压的心思,你不必作难别个,却也不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