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偷吃了灯油的小松鼠,又像是地头拱到了大番薯的小鼹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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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身红幔翠盖,龙凤呈祥,四角丝穗迎风飘摇,五乘的豪奢花轿显露的不单单是豪气,更是一种底蕴,而长长的迎亲队伍明朗体统,井然有序,街道上也有不少百姓顺道欢呼庆贺,竟有不少人呼喊傅东离官秩,真心诚意庆贺似的。
“老爷,我这听着您的吩咐,从傅大人迎亲队伍出来后就一路跟着观察过来,本想预防意外,却见到不少人在感恩歌颂傅大人,我依稀认得几家,好像家里都是沾上过官司的,要么是苦主家,要么就是被冤翻案。”
都是赵富贵得力的人,也算是看着赵锦瑟长大,对此倒是有些感慨。
“老爷,这新姑爷别的不说,在为官上是确实没得挑的。”
都说他刻薄阴损,为人无情,却也没人说他于司法上是个贪赃枉法的,说最多的便是断案如神。
这断案越入神,便是救了不少人。
赵富贵面有得色,“那是,瑟瑟是好姑娘,当配的这样的好郎君,且还仔细点,别出了什么岔子。”
赵家仔细,傅东离的人更仔细,明面暗面都有人,其实世人都知道就算有人看不惯这门亲事,也不敢在明面上闹出来——怕被查。
最尴尬的莫过于邯炀赵家,满城上下都在看他们笑话,倒是让本来在都城勋贵里面不出挑的赵家一下子出了名。
这里里外外被人嘲讽过,赵家人自然怨愤。
“那小贱人才是什么出身,竟也得到这泼天的富贵!”
“傅东离是瞎眼了不成!”
“老爷您为何不让我动些手段,就凭着那小贱人在陵城的胡作非为,就够她名声臭掉的!”
赵家大夫人一想到自己最近在邯炀官妇圈里遭受的侮辱,就恨不得把赵锦瑟给生撕了。
“你要是再提那七个什么表哥,你当咱邯炀的权贵们都是不长脑子的,他们会没查过这赵锦瑟来头,都是小打小闹不当回事,你偏要拿出来作戏,弄不好自己还得惹一身腥!”
赵大人其实也恨,但他更理智一些,不会脑子一热就干出蠢事。
“老爷,我说的可不是那什么表哥,而是~~您莫不是忘了那小贱人幼时曾在横水灯街河畔遭遇的?虽外人不知,可咱们是知道的——那小贱人贪玩好吃,甩了自家的仆役顾自去,却是失踪了一两个时辰,后在人烟稀少的河畔偏处被找到,浑身溺毙似的,差点就没了。”
赵大人皱眉,“自知道这件事,当时还是他府里有我们的人,偷传了消息过来的,不过那赵富贵后来就处置了家丁,把我们的人也都裁掉了,也未知后续如何。”
他很敏感,盯着自己妻子若有所思,“你知晓?”
“我不知晓,但可以让其他人知晓——那小贱人当时可也有十岁了吧,十岁的姑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横水灯街周遭多的是勾栏瓦舍,青楼妓馆的,浪荡子不知道多少,便是五六岁的雏妓也是畅销得很,那小贱人从小长得一副狐媚子样,那失踪一两个时辰,焉知被做了什么下贱事儿,你想,若是那傅大人知晓~~若是君上知晓~若是这满城人都知晓,我就不信那傅大人还能让她享了富贵!”
“可今日这婚事都要成了~”
“便是要让她先成婚了才好,依着那傅大人的刻薄,知道自己新婚妻子这般不堪,还能让她好好活着?不得折磨死她,才直接寻个理由处置了,日后再聘一妻子就是了。”
区区商女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赵大人一听也觉得靠谱,两夫妻就着外面热闹的迎亲炮仗跟鼓乐算计着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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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队伍到赵府,因赵家就赵锦瑟一女,因此免了那些风俗上的兄弟刁难新郎环节,虽在外人看来这种没有兄弟的出嫁女是最好欺负的,但想到赐婚的内情,既是男方请赐婚,那就没有女方好欺负一说。
“再深厚的娘家底蕴,也比不上郎君对她一片真心。”清河郡主是这样感慨的,也大概是满城宗室亲眷们心有戚戚然的原因——她们的婚事十有八九都是联姻,少有男方出自本意强求的。
可赵锦瑟不是,她是被傅东离请赐婚“强求”而来的。
别人怎么想,赵锦瑟顾不得,她本是有些紧张的,从上花轿开始,她就很紧张,生怕哪里出了错,又怕自己见着了傅东离会不够稳重丢了脸——反正她是不会承认自己今天很欢喜很乐意很得意的。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红盖头盖着,见个鬼的人!走个路都跟瞎子似的得林雨带着。
倒是分别的时候,赵富贵两眼发红,哭得不能自己,活像是别人家嫁女儿的女儿他娘。
当爹当娘的爷们不容易啊,傅东离冷静多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了愧疚之心。
您这娇宠多年的女儿,将来可归我了。
他暗暗想,然后一边劝慰一边毫不犹豫十分迅速得夺了自己未来媳妇的小手带走。
再拖下去,他怕这死丫头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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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瑟晕晕乎乎的,上花轿坐花轿绕了不知道什么圈过了很久才到地方。
傅东离已被剔除宗祠,自然没有什么公侯府让她进门。
但他根基很深,原来的清雅小居自然是不能住了,毕竟太小,不宜成家之所,所以他另购置了一宅门府邸,也算宽阔气派。
新郎新娘也不算是见面,隔着红盖头,赵锦瑟见不了他的面,只听到他的声音,冰凉凉的,但透着一股子刻意掩饰又没法掩饰好的喜气。
后入门。
拜堂。
其实很多人想过这两夫妻若是拜堂,拜的是谁?
既剔除宗祠,就意味着傅东离跟太昌侯已经绝了父子关系,所以拜的必不是他,那莫非是宫里的君上?
便是今日来喝喜酒的几位亲王也未必没有这方面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