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秋华,圣儒安康,蜀国自太初君上复国以来,为表祈祷天下宁定山河永固的诚心,亲选定吉日为秋华节季,也正是秋收丰食的时间,既是百姓收入丰沛,也是国家收入充足的好日子,便是民间也要烧艾碎,点焚香,杀猪宰羊吃酒,结灯起炮以庆典,而对于朝廷而言,开坛祭法历来都是国之重典之一,外加内外宗室跟各地重臣都需要亲派人到邯炀参与典庆,声势十分浩大。
其实这一届秋华宴也有点特殊,因为短短几个月就折损了两位皇子,如今太子之位将定,蜀王也刚大病初愈,天下宗室群臣本就需要表态,于是这次秋华宴办得十分浓重,各地宗室能来的几乎都提前一个月来了,邯炀内诸多华贵门庭一时人居极满,也提前彼此走访,但多是女眷,男子并不热络,因为要避嫌。
既是女眷的事儿,如今最热的无非两个女人,一是清河郡主,一个就是赵锦瑟。
清河郡主不必说,没跟诸多皇子牵扯之前就已是蜀国贵女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貌美清华,绝世之姿,如今更是未来的太子妃跟国后。
至于赵锦瑟....
“本是商女,但胜在聪明争气,年纪轻轻就登科进榜,后入女司后连承办大案,莫说在宗室内颇得赞誉,就是在清流名仕跟民间百姓之中也广受好评,这样的人,还是傅东离的妻子,这样的人马虎不得,必要好生结交,便是结交不了也不要结怨。”
有几位消息灵通的世家夫人正在耳提面命提醒自己的女儿们,万万不要跟赵锦瑟结怨,一是因为后者是女司出身,说真的,单科举就可见其脑力,外加能断案审讯,那脑子跟心机就不是她们娇养出来的贵女们可比的,若是这些贵女满脑门子傲气得罪人,那必然要吃亏,而吃亏后,不说赵锦瑟现在是傅东离那狠人的妻子,就是她自己就是女司高官,还有长公主一脉相护,别人就动不得她。
被叮嘱的贵女们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最近一年邯炀死的人委实不少,多多少少都跟这两夫妻牵扯上,所以这两人在她们眼里就跟洪水猛兽差不多,哪里还敢得罪,因此满口应下。
但也有少数一些在外消息不灵通的,自持世家贵女,来了这繁华的邯炀见识了,便颇留恋,一时意气难收,彼此之间颇有矛盾,但好在只是女眷,闹也就上不得台面,诸多世家也就未加留意,直到秋华宴那天....
秋华宴不分男女席,但非官名诰命不得上正殿席,在外院子另开了百花席跟千木席,专为非官僚跟诰命夫人们带来的女眷跟子弟准备的,左右两翼中正殿,也是体统。
赵锦瑟是在正殿席之中的,还挨着长公主坐。
按理说长公主席位很靠前的,仅次于帝后,但她不耐烦那些宗室烦她,就让人以官身安排位置,女官这边就算为首,也只在文武百官里面中流,也就刚好跟下属赵锦瑟混了一起。
这宴席上歌舞升平,官僚们觥筹交错,君王皇子一派和气,看起来真真好,惹得赵锦瑟都差点以为一个月前那一夜的凶险都是梦似的。
长公主大概也知道一点风声,但她不问,待赵锦瑟如旧,此时轻饮着一杯鹿酒,眉眼安慈,跟那些面上安乐心里忧虑的宗室们截然不同,不过她倒是察觉到赵锦瑟这小丫头有点心思不宁。
不宁到喝了两杯酒。
“才成婚没多久的姑娘,就别喝多了。”长公主伸手夺下赵锦瑟为躲避其他人揣度目光端起的酒杯,赵锦瑟面上悻悻,嘀咕:“都嫁人了还姑娘呢,殿下莫不是在逗我?”
长公主挑眉,淡淡道:“老姑娘。”
赵锦瑟:“...”
殿下你好坏啊!
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怼人的长公主此生就是恣意的,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说道:“若是娇宠的,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无区别,左不过换个男人疼自己罢了,自然还是姑娘家。”
这话颇有些离经叛道,但自古皇室公主多骄傲,当年渊帝一统诸国开创盛世,其同父同母的嫡公主还亲自带病打仗呢,而且威名赫赫,便是如此强横的女子,听说她的夫君也拿她当姑娘宠着爱着,行军打仗都一路陪着,相互扶持,从未要求她解兵甲归后宅。
那就是真正的疼爱了。
当然了,被娇宠的公主有骄傲的本强,世家闺女却少有如意的,更别说赵锦瑟这样的商女。
不过也是往昔,如今大不一样。
“我喜欢这番话。”被傅东离宠着随爱好入女司创事业的赵锦瑟面上颇有喜色,一扫之前的烦闷。
“不过我的酒量还行,一两杯醉不倒我。”
“我又不是怕你醉倒。”长公主眸色深意,轻瞥了下对面百官中其一,“不过怕是你的郎君巴不得你半醉半醒吧,闺房之乐嘛。”
赵锦瑟差点喷了,一双眼朦胧似水,似嗔似羞,又带着几分同道之人的狡黠妩媚,长公主一看暗自啧啧,难怪那禁欲寡性的傅小子见着她跟多年没吃肉的狼似的。
“得了,你在这也不安生,年纪小,还是去百花席那边,正好清河也在那边,你去陪陪她,不过先换了衣服,你这身官服过去不合适。”
一群女人里面穿一身官服,挺吓人的,不利于她融入。
在其位也需要人脉,长公主的考虑是妥当的。
另一边清河郡主身份贵重,但还未成婚不接诰命,又非官身,加上跟隐王未婚,为了避嫌也就不在正殿内。
她跟长公主关系极好,后者让秦鱼去陪她也正常。
在这里,赵锦瑟见到了岭南王夫妻二人,她屡屡察觉到那位王妃在看她,她猜想对方肯能是因为沈焱,虽然心里坦荡,但也不太自在。
既长公主说了,她就顺势跟着长公主的人逃了。
不远处的傅东离看了她一眼,目光收回时对上隐王,后者朝他淡淡一笑,举杯示意,傅东离也笑了下,回以一敬。
好像和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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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中正殿内的虚伪诡谲气氛一比,百花席这边一派莺莺燕燕,入目便是娴雅端庄的脂粉色。
真真比那些假笑的大老爷门悦目啊。
赵锦瑟如此感慨。
却不知百花宴这边自开席前后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发生了七八次贵女们的口舌之争以及两三次贵女间的设计羞辱。
都是小打小闹,反正在郑安安看来是这样的,在赵锦瑟没来之前,她觉得颇为无趣,因在场世家贵女跟宗室里面里面,唯独她一个在女司有不低官位,排在赵锦瑟下面,论官秩,比这些贵女宗室女的哥哥们领的闲职都高,身份决定地位,地位也决定身份,加上亲爹还是弹劾死人不偿命的御史头头,郑安安在别人眼里不亚于危险人物,所以她很孤独啊。
只能嗑瓜子了,瓜子磕了一堆,见识到了七八加两三次的贵女心计,她摇头感慨手段还是太次了,不过当她一边喝着瓜子一边喝着果酒打发时间的时候,陡听到外州归来的两个贵女谈论起来。
好像一个认识傅东离,年少时候春心荡漾,浑然不知那位傅大人盛世美颜之下端是何等冷酷的心肠,自以为见到了神仙人物,芳心暗许,多年不改。不久前得知他成婚,还娶了一个身份卑贱商女,她自是痛彻心扉,嘤嘤嘤了好一段时日,这次回归邯炀自要见一见那位商女。
为此,她华服美妆,珠宝佩身。
不过也是巧合,人还没见到,就不经意遇上了另一位也对这位商女“好奇”的贵女,两人身份都不低,父兄还算给力,自诩尊贵,加上脾气相投目的一致,还有“某商女”这样共同话题,一见如故,双剑合璧。
当着其他宗室女跟贵女的面,她们就谈起来了。
言语内外提及某人,从出身到样貌打扮芸芸,起初还有人跟她们对话,但后来就没人敢搭话了,尤其是本地居在邯炀的那些贵女跟宗室女们,都十分沉默,且不动神色避开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