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徽一愣,脸色又白了些,眼神也有些慌乱。她绞着手指,沉默了片刻:“陈王……战死了?”
“嗯。”魏霸点了点头:“不过,他死得很值。”
夏侯徽转过身,背对着魏霸,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魏霸轻声叹息了口气,将夏侯徽拉了过来,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出,哭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
夏侯徽慢慢的放松了身体,偎在魏霸的怀里,眼泪涌了出来。魏霸抚着她的背,无声的苦笑道:“他是求仁得仁,却把丞相害得不浅,连我都跟着遭了殃,现在又让你这么伤心,真是君子如风,小人如草啊。他这么一股大风刮过去了,逍遥自在,却不知道自己掀起了多少明波暗流。”
魏霸的话可不是无感而发。
曹植像一块石头,扔进关中,砸起几个水花,然后慢慢的沉入水底,关中的局面又恢复了平静,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是真正通晓内情的人却知道曹植这块石头已经撬动了关中的局势平衡,他和一万五千魏军的战死不仅不是可有可无,而且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除了马谡在鸿门损失了四千多人之外,因为曹植的奋力一击,诸葛亮还损失了近三万主力,其中包括四千刚刚组建的骑兵。这不仅把诸葛亮组建骑兵与魏军争锋的企图拦腰截断,而且让诸葛亮夺取陇右的战略变得遥遥无期。至于马岱、姜维的失败带来的对诸葛亮用人的质疑,虽然影响深远,终究是蜀汉内部政务,表面上看反倒没那么明显。
魏国损失也不小,曹植和张合先后损失了两万五千多人,再加上夏侯儒在陇关中伏,曹真被魏延突袭,损失的总兵力也在三万人以上,和蜀汉相当。双方都伤了元气,可是伤害程度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魏帝曹睿已经下令集结河东、并州的郡兵,并将镇守河北的一部分人马调往关中,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兵力补充完毕,继续保持着对关中的压力。等秋收结束,还会有大量的兵力被征发,跟随粮食一起奔赴战场。
可是蜀汉做不到这些。
诸葛亮的军报送到成都,受到了骠骑将军李严的质疑。李严说,损失如此之大,蜀汉已经不具备继续实行陇右战略的实力,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守住关中都有些勉强。就算能征到兵,哪来那么多粮?至少秋收之前,无粮可运,无兵可调。如果想缓解关中的形势,不如由孟达率兵出襄阳,牵制魏军主力,如果能让孙权出兵江淮,那就再好不过了。
作为目前蜀汉唯一能和丞相分庭抗礼的骠骑将军,李严虽然没有把话说死,却无疑已经给事情定了性。要继续这场战事,仅凭诸葛亮控制的实力已经无法实现,必须要动用汉中的兵力甚至留守成都的兵力,同时还需要大量的粮食。不管是兵还是粮,这些现在都控制在李严的手上,李严不点头,诸葛亮别说兵出陇右,就连守住关中都成问题。
更让诸葛亮为难的是,他没有退路,如果关中失守,他的损失更大。关中丢了,就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两个直接责任人马谡和姜维偏偏都是他的心腹,不管他怎么处理,都是砍自己的手臂。即使是马谡目前和他有些分歧,在大是大非上,他们毕竟还是一体的。
在这场与李严的较量中,诸葛亮没有任何优势可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曹植。他不仅在战场上给了诸葛亮重重一击,而且破坏了诸葛亮苦心造就的内部形势。
诸葛亮指望通过全取陇右来增加实力,并把李严从江州根据地调集的计划面临着全面破产的可能,反被李严占据了上风。如果他不能反败为胜,那他不仅要承担这次兵败的责任,以后再想领兵北伐也难了,不知兵的结论会跟着他一辈子,他在汧县击败曹植的战绩甚至没人会提。
如果失去了兵权,那他的丞相府就不再是曹操的霸府,而只是一个徒具虚名的摆设,就和东吴顾雍的丞相府一般,甚至还有所不如。一旦失去了权力,荆襄系很可能会弃他而去,转而拥护李严。
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诸葛亮显然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所以他坚持要继续战斗,要求李严增兵运粮,为此着重强周关中和陇右对蜀汉的重要性。如果李严只是简单的拒绝,那他还可以把责任推到李严的头上。
李严自然也不是傻子,他没有把话说死,只是把关中的战报写成邸报,分发各州郡,言下之意很明白,你们看着办,要是继续支持丞相,那你们就等着被敲骨吸髓,如果不想这么做,就表明你们的态度,和我站在一起。
如果各州郡承受不住压力,不愿意再承受战争的负担,附议李严,反对诸葛亮,那李严就有了舆论的支持,不再是孤军作战了。
魏霸手中的这一份邸报,就是李严投出来问路的石头,所以魏霸才非常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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