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亥时,萧晴见将军房里烛光未灭,便推门走了进去;见将军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的看兵书,不由轻着步子走过去,从将军手中夺过书简,挨着他身侧坐下,娇嗔道:“将军,您身体还弱着,怎能如此劳累?应当早些歇息,养好身体才是。”
薛辰逸脸上不见一分的轻松,伸手捏住她的肩膀,语气甚为严厉:“出了这般大的事儿,为何瞒着我?你不过是一介女流,当真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了么?”
将军的手劲儿越发的紧,捏得她肩部发疼;见将军对她发脾气,她心里一阵不快,鼻尖也莫名的酸涩;萧晴也不知怎的,每每对着将军,身上那层坚硬的皮囊便卸下了;被将军这样一“欺负”,她真真觉得委屈。
薛辰逸见阿晴眼圈有些泛红,即刻松了手,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大抵是没正儿八经搂过女人,他用手扣住萧晴的脸,让她的脸十为不自然的贴在了胸下,紧挨着小腹的位置。
萧晴被这姿势别扭了半晌,随即从他怀中挣出,用手搂住他的脖颈,一用劲儿将他往下一拽,两人双双躺下;
薛辰逸压着萧晴,鼻尖的距离仅仅离萧晴半指之遥,女子的温香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平日在战场上铁骨铮铮的将军,嗖地一下,红了脸。
将军脸红不是头一遭,萧晴被将军这副模样逗扑哧一笑。偏那薛呆子不懂风情,挣扎起了身,正襟端坐在书案前,不敢再偏头看她一眼。
萧晴来了劲儿,当真是想逗逗他;她轻咳一声,薛辰逸撇头看了她一眼,偏瞧见女子发鬓微乱、衣衫不整的模样,烛火微微掠动,带出女子平日没有的几分懒散柔情。薛辰逸脑袋轰隆一响,端起茶杯往嘴里送,哪儿知那茶水是萧晴刚刚添的,滚烫的紧,差点儿烫掉了他的舌头!
薛辰逸这会儿心里慌乱,想对阿晴说话,可是话绕在舌头上,坑吧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好一会儿才将舌头捋直,正想说话,萧晴又凑了过来,一口气呵在了他的脖颈。
将军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将茶杯打翻在地,出了一头的汗。
他不是柳下惠,断然做不到坐怀不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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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地为媒
平日里觉着薛辰逸挺男人,却也总在这般事儿上像个女人;这样一个大男人脸红,倒让人莫名觉着几分憨厚、几分可爱。
萧晴也不打算再捉弄将军了,捧过他的脸,认认真真说道:“我不让莫副将告诉您疫症的事儿,是知晓您这雷厉风行的脾性;您若知道疫情出现,定会带着伤去接触那些百姓;您这身子骨本就弱,若是感染上疫症,您手下的几万兵将又当如何?疫情已经控制,等明个儿莫副将将剩下的尸体捞出,再来一场大雨将污垢之水带走,城中饮水便能恢复正常。”
薛辰逸看着萧晴,当真不知怎样说她才好;说重些,又心疼;若说得轻了,她便将自己当个男人使,丝毫不注意照顾自己。他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道:“你如此帮我,不怕你父为难你么?”
萧晴望着他,问:“将军想听我说实话么?”
“你说。”薛辰逸放下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却听她道:“此番我为的不仅仅是将军,也是为这城中百姓;若从将军归属来说,阿晴当真不希望将军为陈赢做事;他荒淫无道,妖后当政,导致民怨四起;林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将军应当清楚。生活极不检点,当朝太子是否为陈氏皇族之后,亦是谜。将军为这样的朝廷办事,到底为的什么?为百姓?为名利?”
噔地一声,薛辰逸放下茶杯,闷声对她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休要再说!当今皇帝治国无道?那陈泽便是个好君主么?陈泽是只笑面虎,不遵守盟约也罢,竟想要我的命!当今皇帝治国的方法是差了许多,可若他日陈泽称帝,他难免不会成为一个残暴君主。阿晴,我知你父在陵军,但陈泽不过是反叛之王,跟着他,注定没什么好下场。若你父能为东齐效力……”
对陈赢愚忠的下场是什么?别人不清楚,萧晴还不清楚么?她摁住薛辰逸的手腕,蹙眉道:“将军,如今三分天下,子陵有陵王、代国有代王,若您觉得陈泽不好,择代王为主,也无不可,如何要愚忠陈赢?当年他不顾亲情杀死亲伯父,这才造就了如今的陵王;他手上沾的鲜血还少么?女将之家,东平侯府上下三十几口,哪个不是人命?”
说到这个,她心中自是激动;原本她以为可暂且将这仇恨搁置,可一当提及,满目回忆皆是血腥;东平侯府上下三十几口,连带着随她逃出城的亲兵,还有那对她忠肝义胆的中郎将林蒙……无一不是,惨剧收场。她至今仍记得,那万箭穿心的滋味儿。
见她脸色难看,浑身有些发抖,薛辰逸握住她的手:“阿晴,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底,还有什么话没同我讲?为何提及东平侯府的血案,你便这般模样……你叫萧晴,那女将也唤萧晴,莫不是你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吞了口唾沫,浑身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全然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同那日冲进厮杀中的飒爽女子全然不同,又或说,那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萧晴眼圈有些泛红,将额头靠在将军的肩上,她道:“将军,若您两位君主都不喜欢,便学陵王,自立为王。以将军的号召力,绝不比陵王差;何苦要委屈自己,为一个昏庸无道之帝效力?您起事之路虽苦,但可保护想保护的人、以及您念着的百姓,如今信都是个契机,您可借此……”
薛辰逸打断她:“休得再说。”这会儿他的声音倒是柔和了几分,不似方才那般严厉。
见自己肩上湿了半块儿,他知晓阿晴是哭了;阿晴总在外人面前韧如利剑,在他面前却总如一只小白兔似得;时不时地对他“撒娇”,时不时地在他跟前委屈,让他无所招架。
默了半晌,萧晴瓮瓮地声音又传进入他的耳中:“将军,您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还在犹豫什么?您瞧瞧,当年一心为陈赢的子陵王、女将萧晴、东平侯,他们到头来是什么下场?难道,将军想同我做一对儿地下鸳鸯么?”
萧晴将脸埋在薛辰逸的肩上,他看不见她的脸。听了这番话,他竟有几分犹豫,又带着几分疑惑:“你父亲在陵王营中做事,你却跟了我?难不成你同你父许多年未见,已没了父女情分?”
哪里会没了父女情分?这世上她就剩了这么一个亲人,她念父亲、念师傅,本也有几分念着陈泽的;可陈泽的行为,却让她失望之极;于前几日暗河刺杀的事来说,便已看出陈泽对她没了什么情分,否则又怎么会对将军下狠手?他们分明知晓将军同她的关系,不但不拉拢,且做出那样的事来……
这几日她也为自己,为将军打算过,若将军起事,依着父亲的脾性,极有可能为了女儿舍弃旧主;毕竟这般多年,父亲为陈泽的付出,远远超出了她这个亲生女儿;父亲对她有愧,敏睿的她又怎会不知?若将军能接管原北国,如代王一样与东齐国划开界限、各不相犯,做一方之王,不效忠任何帝王,这样也无不可。
薛辰逸见她半晌不说话,哄她道:“时候不早了,今日你便在我房间睡罢。”
她真是乏了,这几日照顾将军、照顾城中百姓,几乎没阖过眼;今日好容易同军医研出一副药,疫症百姓喝下也有了些成效,她这才早早回来了。
好困,重活一世,打定的计划一再被翻乱,又得重新来规划;当着是累了,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将军。
上天让她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若陈赢一朝落败,她当真有复仇之快感么?她不知,只知这些年时常梦见东平侯府上下惨死的画面,也时常梦见前世渭水河边,冷风刺骨,万箭穿心。上一世,她如同一个男人般,威风了一世,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
相比上一世,这一世倒是随心多了。打定主意跟着将军是随心,怂恿将军自立为王亦是随心。她当真不知,若有朝一日将军造反,遇上陈泽大军,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一瞬间,她竟有背叛亲人之感。她不知这抉择是对是错,只知此生将军疼她,她亦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走了她的老路。
真是乏了,这些个难题困扰得她头疼。这样的生活,真是累极了,若能一世无忧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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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城外,陵军大营。
陈泽伏案挑灯,毫无睡意;这几日他脑中不断徘徊小晴儿那番话,他是真的做错了么?小晴儿看他的眼神,分明有厌恶,那样的眼神当真如同剑刺心中,让他觉着有生疼。
夜色微凉如水,陈七巧同丈夫吵嘴,跑了出来;见哥哥营帐中烛火未灭,便撩开门幔走了进去。
陈泽抬眼,见是七巧,眸子一沉:“你来作甚?”
哥哥最近同丈夫一样,心情皆是不佳,七巧大抵也猜着一二,道:“哥哥近日心情欠佳,可是为了萧晴?”
陈泽不语,却是懒得搭话。
七巧嘴角微挑,道:“哥哥同萧晴曾共患难,你二人间的情谊怕是比我这亲妹子要多罢?哥哥对我,是亲兄妹之情,可哥哥对萧晴,也是亲兄妹之情么?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亦不可能一辈子都如同往日那般好,除非——”
“除非什么?”陈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道。
“除非哥哥娶萧晴为妻。”若是萧晴成了她大嫂,林铭聪还敢不敢念着萧晴?“她如今对敌军之将情有独钟,若是那姓薛的死了?念着她师傅、父亲在我们营中,定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