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套动作万分娴熟,原来她是先告状才去死的。
小小见怪不怪,心中所思只有一桩,不知今天还有没有肉吃?
谢玄出了城门就往土地庙飞奔,跟日落比谁的脚程快,怀里揣着刚刚买的烧鸡,也顾不得烫,小小一定饿了。
槐树上的女鬼荡了几荡,又伸手解下罗带,把舌头塞回嘴里,再次飞扑到神像前:“土地爷!您可要给我作……”
女鬼哭诉未完,谢玄就踏进庙门,女鬼只觉浑身上下似被针刺,哀嚎一声,缩身飞出窗外,逃开一丈远。
谢玄一脚踏入土地庙的庙门,就似暗屋点灯,刹时间满是光华,他从怀中摸出油纸包,扔给小小,咧嘴笑道:“咱们今儿吃烧鸡!”
小小唇角微微一翘,揭开油纸包一看,不光有鸡,还有烘得香软的薄面饼,面饼裹着鸡肉,油汪汪的,看着就好吃。
她先咽了口唾沫,跟着粉唇一抿:“你又赌了?”
谢玄嘿嘿一笑:“就一把,明儿找到活,就不去了。”
小小叹息一声,把锅里的汤热了热,盛一碗给谢玄,自己捧着面饼往谢玄怀中一坐,靠在他肩上,把沾油最多的那张饼给了谢玄。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然长的身高腿长,一只手就环住小小,等她撕鸡肉,包在软饼中,一口咬了,肉香扑鼻。
“有师父的消息没有?”
谢玄也饿得急了,他买了吃食自己一口都没动,张嘴就咬掉半块饼,边嚼边道:“城外有个一阳观,道士倒是多得很,可我问了一路,也没有师父的消息。”
两人从小就由师父一手带大,说话走路识字修道,全是师父教的,说是师父,实则是慈父。
惊蛰那天,谢玄带着小小上山猎野味,到城中换了酒肉冻梨回家,可师父却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家等了一个月,师父也没有回来,附近的邻居问了个遍,无人见他出门,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乡间闭塞,问遍了四方村落,也只来过两个生人。
一个紫棠面皮,横眼吊眉,左眼下生了一颗瘤;另一个温文而雅,模样像是书生,但背后背着一把剑。
两人全无头绪,等不下去了,这才收拾东西出门找师父,出来一个多月,也没有半点师父的消息。
谢玄把裹着满满鸡肉的饼送到小小嘴边,一握她的手指冰凉,皱眉问道:“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鬼来烦你了?”
桑小小天生阴气重,眼睛又太干净,最易招惹脏东西。而谢玄八字重命火旺,什么脏东西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小小幼年时道术未通,只有在谢玄怀里才能安眠。
一抱就抱了十来年,抱成习惯了。
小小就着谢玄的手,张嘴咬了一小口鸡肉包饼,想起那个重复告状投缳的女鬼,摇了摇头。
谢玄懒洋洋支着长腿,笑得眉眼飞扬,告诉小小:“这池州城十分富庶,明儿咱们就进城去,总能碰上那么两三个倒霉鬼。”
“不是说本地有个一阳观,还会有人请咱们吗?”
谢玄早就打听清楚了,一阳观确实是大有名头,可池州百姓私下又叫它“拔毛观”,雁过也要留下一身毛,富户有钱,寻常百姓哪有钱上一阳观解煞。
明儿进城先去城东富户门前转一圈,实在不成再去城西,总有生意可做。
师兄妹俩的道术堪堪入门,师父不知所踪,出了村子才知道世道艰难,样样要钱,两人就只有道术能赚点盘缠。
这一路替人化煞、作法、超度、抓鬼、起坟,靠着小小的眼睛和谢玄的命火,回回都运气非凡。
小小喝了一口野菜汤,随口说道:“那明天还是先去妓馆。”
谢玄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面色微微泛红:“咱们往后不去那种地方了。”
“为什么?”小小细眉一拧,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五蕴之气就越是混沌,也就越有钱可赚。
谢玄瞥了她一眼,小小天生体弱,生得就比别人小些,师父常说是给她起名起坏了。
她生得小,可也十三岁了,不能带着她往那些地方去,要是被师父知道,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那些个细碎活来钱太慢了,咱们要干就干个大的。”他神采飞扬,“等有了钱,再找到师父,咱们就去京城,去最贵的酒楼吃席。”
小小细眉一弯,淡漠的脸上露出笑意,“嗯”一声点头,把吃不完的饼子仔细收起来,明儿要是没吃的,还能用剩下的垫垫饥。
神台下已经清扫过,铺了一床薄被,小小先钻进去,谢玄跟着矮身钻入,小小张开胳膊投入他怀中,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脚丫搭在他腿上。
谢玄抱着小小,就似抱着一块寒玉,旁人受不了这凉意,可他却觉得通身舒泰,还搂着她往怀里贴了贴。
两人自幼睡惯了,谁也没觉得不妥当。
小小鼻尖磨着谢玄的胸膛,少年伸伸长腿,打了个哈欠。
春寒料峭,两堵薄墙挡不住风,但谢玄通身火热,小小睡在他怀里,比盖着厚被还要暖和。
谢玄跑了一天,早就累了,不一会就睡熟了。
他睡着了命火金光还在发亮,小小拱拱脑袋,从他怀中探出头,雾濛濛的眼睛望向庙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