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便只能望见满是鲜花的马车在官道上跑,跑上一程又飞一程,每遇城郭,谢玄都要进城打听,看有没有得离魂症后又寻回魂魄的人。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从七月到九月,谢玄魔头的名声从京城传出,越传越广。
这一日该是给小小洗头的日子,她最爱洁,就算在外,也每隔几日就替她沐浴洗头。
谢玄寻了处城镇落脚,镇中分明门楼林立,却处处都透出衰败的气象来。
谢玄城车驶过街市,竟有三四家店掌柜听见马蹄声便出来争客。
谢玄一放缰绳,沉声道:“可有上房热水,给我备来。”
一面说一面掀开帘子:“到了。”
那几个小二俱都怔住,车中女子生似凡俗不说,初秋的天气便戴了个银狐狸毛的围脖,乌发如漆,发间甚样饰物都无,只有一只龙眼大的珍珠。
可就是这般珠光,也未能夺她肤光分毫。
“小三子!赶紧给客倌买个新澡桶来,要好的。”其中一个掌柜十分知趣,知道谢玄要水是为了沐浴,这样金尊玉贵的夫人,怎么能用旧澡桶。
谢玄喜他有妥当,便进了他的客栈。
小二一边引谢玄进店,一面偷瞄谢玄。
谢玄冲他微微颔首:“怎么?”
那小二原来见谢玄的马车装饰得如此华丽,夫人又打扮得这样贵气,怎么还能安然到城中来,被谢玄一问,笑道:“客倌的身手必是极了得的。”
谢玄一笑:“你瞧出来的?”
这小二步子轻浮,呼吸粗重,半点不通武艺,怎么能知道他身手了得。
小二笑道:“小的哪有这个慧眼,可咱们墨城和隔壁的渠县,官道都难通了,客倌与夫人单车匹马就能过来,可不是功夫了得。”
“为何官道不通?是因为京城地动?”谢玄越走得越,越知道扫平紫微宫,给寻常百姓带来多少不便。
京城内外自不必说,这一路车船商家农户都受波及,心中渐生愧疚,这才如此问。
小二摇摇手:“哪能呢,京城地动,也动不到咱们这儿来,客倌知不知道那一位。”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天。
“哪一位?”谢玄替小小解开围脖,牵她到内室,坐到床上。
掌柜亲自沏了茶来,送到屋中,正听见这句,唏嘘道:“还能是哪一位,就是姓谢的那一位,魔头。”
谢玄眉头一挑:“他怎么了?”
掌柜摆了摆手:“咱们这儿虽是小县,可途经商道,自来十分繁华的,可那姓谢的魔头偏偏在官道山边安营扎寨,建了个齐天观,说是观宇,可干的就是土匪的勾当,所过商队就没有他不抢的,人们宁愿绕远路,也不肯再来了。”
谢玄方才是飞车而来,自然没遇上那个假谢玄。
“哦?他说自己是谢玄?”谢玄执杯问道,“官府缉书上不是赏金万两,怎么无人去捉拿?”
“县里倒是征过勇夫,十去九不回,”掌柜摇了摇头,“听说那个姓谢的魔头连紫微真人都叫他给……谁还敢再上门送死。”
掌柜说完才问道:“还未请教客倌贵姓?”
“姓谢。”
小二掌柜面面相觑,可谢玄自己驾车而来,又带着这么美貌的夫人,怎么想都是巧合,预备了热水送上酒菜,就送上门。
谢玄牵着小小走到桶边,小小自己解衣沐浴,他听着耳边“哗哗”水声,笑道:“想不到有一日,竟然有人敢冒充我。”
身后依旧水声不停,等水声停了,谢玄转过身去,替小小将头发包好,替她把头发烘干。
“你看,你又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等到入夜时分,谢玄带着小小挟风而去,不必找就看见山中一处庄院灯火通明,挑了个大大的旗帜。
旗上写着“谢”字。
谢玄一道火符,将旗帜烧毁,就站在树梢上等寨中人涌出来。
那些人个个拎着单刀:“你是什么东西,敢挑战咱们谢爷爷,可知道咱们谢天师杀了紫微真人,识相的,赶紧逃命去。”
“我这人好就好在,从不识相。”
谢玄指尖一抬,又是一道火符,对面一道雷符击来,被他轻拍了回去。
他本以为这一群乌合之众,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通道术,这些人甚至还挽起剑花,踩了个阵法。
怪不得寻常官府兵丁,会围剿不成。
这些人见剑阵法符通通困不住谢玄,终于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你谢爷爷。”谢玄随手一挥,狂风卷来,捉了个为首的到面前来,以风为绳将他捆住,“你在何处习得道术?既入玄门,为何坏教败宗?”
那人在空中踢腿,余下诸人只当谢玄手指都没动,就把人缚住了,四散相逃,齐齐撞在风罩上。
“我……我是紫微宫的门人。”
谢玄脸色一沉:“只要退出道门便可过平民生活,为何劫掠?”
天下道众数以万计,新帝也怕全部肃清,引起不满,抓了一些,余下那些脱出道籍,自行谋生。
谢玄看这些人一眼,心中明白过来,紫微宫权倾天下之时,这些道观吃租吃供奉都习惯了,紫微宫一倒,根本吃不了劳作谋生的苦,便聚集一处,落草为寇。
分明出身紫微宫,却打着谢玄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