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一按赵嬷嬷手臂,“我要是不去见他,他不得多想么?行了,您先安排着。”
她说完快步进了正房,却刚进里间,就被许俊喊了停,“你就站那儿听我说吧。”
“啊?”许京华一愣。
“不许插嘴,站那儿好好听着。”许俊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但仍有些虚弱,“生死有命……”
“你停吧,怎么张嘴就生啊死的?”
许俊:“……我叫你别插嘴。都这会儿了,就不能听话一些,叫我省省心吗?”
许京华本来都抬脚想往里走了,叫他这话一说,又默默放回去,说:“你别说那种话,我就听你的。”
“趁我现在还能说,你且听着吧。”许俊缓了缓,接着说,“我身子骨怎么样,我自己清楚,你也心中有数,太医再高明,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许京华想反驳,但瞧着老爹那样,又憋回去,默默听他说。
“人得知足。当初咱们下决心离开怀戎,带你娘回京城时,想的不过是叶落归根,如今不但回来了,还找到了娘娘,我怎么想,这一辈子,我都值了。”
许俊脸上浮起浅淡笑意,那些深刻在肌肤上的沟壑,随之聚集到眼角唇边,“能娶到你娘那样好的女子,生了你这么个鬼丫头,到了还能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娘和一个兄弟,就算不提这富贵,也没几个人比得过我了。”
“你既然知道,更该好好吃药养病……”
“我得说几遍?你给我好好听着,别插嘴!”
“你要是说丧气话,我就不想听。”
许俊叹口气:“不听你就走吧,我自个对着门说。”
“……”
“你净说些废话!哪个人不想活着?可是又有哪个人长命不死?”许俊压低声音,“皇上称为万岁,又如何?你知道先帝去世时多大年纪?四十八岁。那还是皇帝!好吃好穿,有人伺候,既不缺医也不少药。”
他说着拍拍自己那条伤腿,“我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能一个人把你养这么大,实话说,我都想不到。”
许京华鼻子发酸,低下头不吭声。
“我能撑,自然会撑,要是实在不成……总得先交代你几件事。第一个,皇上已经派人去怀戎接你娘遗骨了,到时候若是我走了,你就把我们埋在一起。”
“第二个,替我在娘娘跟前多尽孝心,别叫她太伤心。你别看娘娘如今富贵尊荣,那些年吃的苦,不比我们少。”
“第三个,皇家是皇家,咱家是咱家,皇家同咱们有干系的,只有娘娘和你叔父,旁人,能远着就远着。将来你要议亲,有喜欢的,就和娘娘说,娘娘必会成全,要是没有,就让娘娘帮着选选。也不用想着传什么许家香火,你自己活得好了就行。”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许京华伸手一抹,抬头问:“说完了?”
许俊喘口气,“就这些吧,多了,我也管不了。”
“这些你也管不了!”许京华红着眼睛,气势汹汹,“除非你活着,自己管我,不然我一个字都不听!你要是抛下我,我就也什么都抛下,京城是你死活要回来的,我可不愿意留在这儿!”
“不留这儿,你去哪?”
“我回怀戎!”
“你回什么怀戎?怀戎有什么?那几间破屋子?”
“破屋子也比这儿强!”
许俊一时有点急,脱口问道:“你是想破屋子,还是想段弘英那个兔崽子?”
许京华一愣,许俊以为自己说中了,气道:“那兔崽子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成亲了,你回去有什么用?”
“什……你说什么呢?”许京华又气又羞,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胡搅蛮缠!”
她气得扭头就跑,之后不用赵嬷嬷拦着,也不往正房进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齐王带着两个太医赶来,许京华迎上去说:“叔父别进去了。”
太医也这么说,齐王便停在院子里,看着太医进去,然后问许京华:“你爹怎么样?”
“还行,吐完还有力气骂我呢。”她话是这么说,脸上神色却郁郁不乐。
齐王劝道:“就算是时疫,也不怕,这次时疫并不重,只要吃得下药,就能好。七十多岁的李相都好转了。”
“李相也染了时疫?就是那个,和大殿下有亲戚的李相吗?”
“对。皇上刚打发人去探视过,说是已经不吐,还能吃得下饭了。对了,你爹吐了之后,能吃下东西吗?”
“刚刚喝了半碗粥。”
“能吃一点就行。”齐王拉着许京华到廊下坐,继续劝解她,“当着你爹,你可别闷闷不乐的,病人看不得这个。”
许京华哼道:“他和一般病人不一样,刚刚跟我交代后事呢。”
齐王皱眉:“哪就到那一步了?”
“我也这么说,可拦不住,他非得说。您别告诉娘娘啊,她该着急了。”
“我知道。不过时疫这事儿,太医院直接报到庆寿宫去了,我还是后知道的,娘娘很有些忧急,琰儿也惦记你们父女,想亲自来探望,被我拦住了。”
“可别叫大殿下来,万一真染上了,我们可承担不起。”
叔侄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会儿话,许京华心情才好了一点,两位太医就出来,确诊许俊是染了时疫。
时疫原有相对应的方子,但这方子药性有点强,伤肠胃,许俊本就肠胃不好,容易腹泻,太医们只能给他减药量。
减了药量,药效自然就差一些,许俊很快又发热,烧得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