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证据自然有!”他说着,摩拳擦掌,步步紧逼,“来人!把百里辰押往县衙,听候发落!”
“你们——!”官差有二十几人,三两下就把百里辰的手下打趴在地。一时间,哀声不断。百里辰瞪大双眸,愤怒道:“我是无辜的,定是燕王……”
他话未说话,被人蛮力地一推,跌倒在地。来人飞扬跋扈地朝着他胸口一脚踹去,直逼百里辰吐出一口血,说不出一丝话来。
玉冠掉落在地,满头墨发凌乱散开,百里辰的样子狼狈而又痛苦。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如玉的脸色褪得毫无颜色。
官差见百里辰安分了下来,立刻用绳子将百里辰反绑住,并且蛮力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毫不怜香惜玉地拖着他朝着县衙走去。
百里辰显然伤得不轻,他颤着睫毛,咬着唇,似是难以自制,一路上不停地轻颤着身子,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的血渍更让他看上去病弱不堪,仿佛随时都要倒下。这样虚弱的公子,真能在冰冷的牢狱里安然度过吗?
四下蓦然一静,心里都为这个病弱不堪的第一公子揪心了起来。
求娶不成,竟反被锒铛入狱,这样戏剧性的一幕,令在场的百姓无不唏嘘不忍。
只不过,乌发遮掩的面容下,一双唇角微微勾起。他的神色是那样的悠然自得,仿佛即将到来的并非是牢狱之灾,而是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自从见了百里辰,秦落衣一直魂不守舍的,满脑子都是她离开前,百里辰受伤失望的神情。为了避免自己再被此事干扰,秦落衣晃了晃脑袋,试着让自己清醒些。很快,她投身于相府的账本中,认认真真地查起了帐。
如今刚好七月初,六月的账本在桌上堆成了一个小山状。秦落衣看了几本后,眼睛微微一眯,将这几本账本前后对比,仔细盘算了三次,发现账不平,前后差了快一千两白银,立刻让人将相府的账房先生唤了过来。
六 月底的时候,秦芷萱自作自受,房屋被一把大火烧得精光。当时由老夫人接手管家,立刻命人拨了一大笔银子让陈管事负责此事。但此刻,几本账本却记着不同的数 字。实际使用的总额在秦落衣盘算下是四千三百里两银子,但登记的却是五千三百里两!其中有整整一千两银子不翼而飞!显然是有人中饱私囊了!
陈 管事闻言,心中轻视不信,认为毫不懂账的秦落衣不可能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看出些什么,定是三官上任三把火,准备唬唬他的,或者就是秦落衣算错了。然而,当 他拿起算盘,上下清算了三柱香的时间后,发现一切正如秦落衣所言。账本表面做的很平,但细算后,具体的数字根本是错的,前后竟真的差了一千两白银!
他不禁面色泛白,立刻慌张地解释:“回大小姐,小的在相府做了十几年,一直遵纪守法,勤勤恳恳,绝没有从中贪污亏空。请大小姐明鉴!”
秦落衣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微笑道:“账本由陈管事你全权清算,不是你所做的,还能有谁动这个手脚?还是说陈管事担任账房先生那么多年,连最基本的清帐都不会了?竟然出现了一千两银子的差错!”
秦落衣将茶杯重重一放,眉一扬,冷声呵道:“这般无用,给我收拾包袱走人。如今我管家,可不养闲人!”
陈管事的印象里,大小姐一直是那柔弱的大小姐,即使变美了,但还是好说话好糊弄的。没想到竟是这么犀利和毫不留情,竟将工作十几年的他赶出相府!
陈 管事被秦落衣的威吓给吓住了,双腿一软,连忙跪倒在地:“大小姐,千万别赶小的出府啊!小的想起来了,六月二十九日,小的忽然闹起了肚子,浑身不适。”为 了证明自己清白,陈管事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国公夫人那里催账收得紧,许姨娘得知了小的难处,让小的好好回去休息,会帮小的盘点账本。所以,六月有一部 分账本是许姨娘盘算的……因为时间紧张,小的第二日并未审核,直接清点了其他的账本。而二小姐房屋的支出全是许姨娘清点的,小的真的冤枉啊!不要赶小的出 府啊!”
秦芷萱的院子涉及到了多起费用,好几个数字就分别记在了不同的本子上。古代用的是算盘,盘算起来复杂又麻烦。许氏精明得 很,算准了陈管家偷懒的心思,将表面的假账做得滴水不漏。若不是秦芷萱院子的费用太高,秦落衣多看了几眼,并耐着性子用阿拉伯数字加了几次,恐怕也难发现 许氏动的手脚。
六月二十九日,正巧是百花宴的前两日。百花宴前一日,秦婉儿穿着漂亮名贵的湘裙,头戴着上等的紫玉珍珠步摇,向她 得意骄傲地显摆着。原本秦落衣还好奇秦婉儿为了买玉容膏,早就花光了自己的积蓄,购买湘裙和步摇的银子又是怎么得来的。如今想来,许氏为了自己宝贝女儿在 百花宴上一鸣惊人,竟做了如此冲动而大胆的行为!
可这实在是不合理啊,许氏是老夫人的侄女,按理来说,老夫人绝不会亏待她的,她为何要记假账,偷拿相府的银子呢?
“小姐,刚才你吩咐奴婢调查的事,奴婢已经调查完了。”秦落衣愁眉不展时,挽香忽然进屋,在她耳边道,“午膳时,老夫人的确食用了很多油腻的食物和甜食,国公府的厨子说是许姨娘吩咐的。”
“奴婢还打探到,老夫人管家的时候,并没有让许姨娘插手相府的内务,两人还曾多次因此事争执过。”
玲儿瞪大着眼睛,诧异道:“前些日子,三小姐天天嚷嚷着许姨娘管家,得意地尾巴都翘到天上了,还不把小姐放在眼里!原来老夫人根本没给许姨娘放权啊。”她气呼呼地嘟着嘴,不满的说,“我们都被她给骗了!”
半响,她又一惊一乍地说:“曾经三小姐的一盘甜点让老夫人病发,还是小姐将老夫人救活的。难道,许姨娘因为老夫人不给她管家之权,亦或者被老夫人发现做了假账,所以今日如法炮制,要害老夫人不成?”
玲儿说的这句话,的确是秦落衣心中所想,但仍有几处可疑。老夫人差点丧命之时,许氏在旁哭得撕心裂肺不似作假,若老夫人真的离世,对许氏如今的处境来说,只会更糟。而且当时,老夫人虽是病发,但只要抢救及时,根本不会大吐血。
但秦落衣赶来时,老夫人的病情极其严重,可不是几块糕点和一些油腻食物就能造成的心肌梗塞。若说陈大夫没做手脚,她可不信。
看样子,重重谜团只有她亲自审问许婉清,才能知晓真相!
“玲儿,去请许姨娘过来,说我有要事要请教请教她。”
忽然,秦落衣歪头问:“墨竹呢?”
挽香摇头道:“奴婢回来后,就没看见过她。”
许氏赶来时,便见秦落衣正坐在书桌前,桌上堆着一堆账本,面带笑容地望着自己。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立刻有些心虚地捏紧了袖口。
谁知,秦落衣却捂着脸,羞涩地说:“姨娘,你知道我学堂读了一半就没读下去,好些字不会写。母亲那里忙碌不敢打扰,三姨娘和四姨娘都未读过书,所以想请教姨娘一下。”
许氏是许氏嫡女,从小上过学堂,秦落衣问的一些字,她都轻松地书写了下来。于是,她边写边鄙视着秦落衣身为秦家嫡长女竟然连这些字都不会写,实在是愚蠢至极!
“其 实,今日落衣特意唤姨娘前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询问。”收起桌上落有许氏字迹的白纸,秦落衣幽幽抬眸,对上许氏狐疑的眸光,嘴角微勾,“这是相府六月的 账本,其中这几本的数额怎么清点都不平。现在,祖母将掌家之权交予我,赋予我重任。但我从小到大从未接触过府中的大小事宜,有很多事不甚了解。希望姨娘能 多多帮我,帮我看看这其中的问题。”
见秦落衣双手将几本账本递给自己,眉眼间皆是浓浓的愁虑,许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冷冷一笑。
将管家的大事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母亲简直是老糊涂了!
许氏心怀不满地接过账本,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准备敷衍敷衍这位大小姐。待到日后秦落衣出了差错,被母亲狠狠训斥,从而让母亲对秦落衣完全失望。
谁知在接过账本时,她愕然地发现账本上有问题的数目都被朱笔一一勾勒而出。而这每一项,竟都是她做的假账!
秦落衣明明不会看账,又为何能将陈管事都看不出的数额准确地划出?
秦落衣见许氏目瞪口呆,握着账本的手不自觉地轻颤着,她淡笑地开口:“由于二妹的院子被烧,六月的支出是前几个月的总和。如今平白无故的少了一千两白银。不知许姨娘有何高见?”
许氏心头一跳,心想着秦落衣万万不会想到是自己动的手脚,立刻撒谎道:“陈管事老糊涂了,可能算错了数字……”
“说起来,落衣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姨娘。六月底,婉儿妹妹买了很漂亮的锦裙和步摇,据妹妹说总价值有一千多两银子。可六月的账上,竟完全没有这一项的支出……咦?”秦落衣忽然诧异地捂嘴,“这不正好是少掉的一千两白银吗?”
许氏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道:“这是我拿以前的嫁妆给婉儿添的首饰,自然不用记在公账上。”
见 许氏还要装蒜,秦落衣冷笑道:“姨娘当真认为我不会算账,想拿这些谎话糊弄我?半个月前,姨娘的小金库早就被婉儿妹妹拿去买玉容膏了吧,如今还能给婉儿妹 妹添一千多两的首饰,真是让落衣大开眼界啊!这般私自挪用公款,中饱私囊,按照相府的家规,惩罚可是不轻呢……”
许氏面色一冷,反唇相讥:“大小姐,没有任何证据,你这是在污蔑我!”
“证 据?我倒是真有呢,这账本上的笔迹和姨娘你的一模一样,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秦落衣拿出刚才许氏书写的白纸,笑得极其腹黑和不怀好意,“为了修建二妹的 院子,陈管事一共请了二十名伙计。夥計的夥是一个果加一个多,并非伙食的伙。许婉清,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辩白的!”
嘴角微微上扬,秦落衣冷冽的声音在房里绕梁三回,并在许氏的心头炸响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