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听见万珍的声音,脸色大变,急忙道:“师姐,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万珍本就是兴师问罪而来,听林寒竟然连门也不让她们进去,就直接下了逐客令,太过不给自己这个大师姐的面子,她立时拉下脸来,冷若冰霜,快步走进玉笋洞里来:“这玉笋洞又不是林师弟你的私人洞府,我们进来之初,事先告知你,乃是人之常礼,你让,我们也进来,你不让,我们亦进来,我倒要看看,你在这洞里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万珍一马当先,杀到洞中,紧跟着是满额头疮癞的癞姑和小姑娘虞南绮,另有半路上遇见的程明诚和古正,二人的师父长夜岛主渔人彭格当年死在北极无定岛,亦是五台派头上的一笔血债,同仇敌忾,一起来捉拿擒杀五台派的小贼,以稍泄仇愤。
看见五人进来,林寒饶是平时养气功夫练得极好,如今也不禁慌了:“你们怎么进来?快走快走,去前面找师父和众位师伯师叔……”
“找他们干什么!”万珍大声说道,她用手一指裘元,“这个五台派的小贼,本门开府,好心邀请他们师徒前来赴会,谁知他们狼心狗肺,毫无点滴感恩之情,还未入门,就害的金蝉师弟受了罚,进来之后,更是伺机偷走本派至宝,前辈师叔祖天残子留下来的聚萤、铸雪双剑!实在可恶,我们正要拿了他去前面,禀报师父之后,将他押往九宫崖,到时候看那姓岳的妖道当着普天下剑仙前辈面前如何解释!”
裘元一听就蹦了起来:“你这老娼妇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那双剑可是虞舜华交给我,换回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朱虹和青吴的,我何曾做贼偷你们的东西?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们峨眉派把整条山脉都翻转过来,刮一刮家底,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小爷我能瞧得上眼的!”
岳清平时家教甚是严格,尤其不许弟子粗口骂人,对方讲理,咱们就跟他讲理就是,对方不讲理玩横的,你就直接过去把他撂倒就是,干动嘴皮子骂人,除了告诉周围的观众,自己素质很低之外,简?,简直没有一点用处,而且骂人的时候,自己也会是了清净心,通常人们都以为骂人能够解气,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越骂越生气,越骂越激动,不是修行人该有的操行。
因此五台派上下,并没有一个张口就骂大街的,就算是像司徒平那般口齿伶俐的,也顶多是讽刺挖苦,并不曾有过毫无顾忌地谩骂,便是如此,岳清也说他:“你总想着在口头上胜过别人,时刻想着去刺对方的短处,久而久之,心胸也会越变越窄,不是可取之道。”自那以后,司徒平也收敛了许多,将那刻薄之语只面对敌人,像申若兰他们平时取笑,他都大多一笑了之。
这次裘元也是被气急了,这孩子不怕吃苦,不怕熬痛,就是受不得别人冤枉他,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有眼色,桑桓总跟冷青虹在一起,顾澄又随着岳飞霜,他便不去碍人眼,平时不是跟这姑姑、姑父修炼,就是去后山找白慎和元鼍他们聊天玩耍,这次明明是虞舜华先把剑给他,转手就有人来说他偷盗,这个委屈,他是无论如何也受不得。
万珍冷笑:“你这小贼还敢狡辩,虞大妹妹一直在后山款待远道而来的易家祖姨母,何曾来跟你交换过双剑?这两口仙剑明明就是你趁着我们开府,人多事忙之际,偷入咱们所居的洞府偷盗出来的,我奉劝你一句,这里是在峨眉山,你若是束手就擒,伏法认罪,我们念你年幼无知,请得掌门师伯开恩,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是死不悔改,动起手来,伤了残了,可莫要怪我们峨眉派的代客之礼!良善之人来了,我们自然好生招待,似你这样的小贼来了,那么只有飞剑招呼!”
她这时候向虞南绮使了个眼色,虞南绮有些心虚地看了裘元一眼,她没有想到万珍竟然回来这么一手,反咬裘元是偷剑贼,不过现在拿回双剑才是最主要的,那聚萤、铸雪双剑,她本来就已经祭炼了运转自如,这时伸手一招,双剑便凛然出鞘,一举将外面的剑匣震碎,飞回她的手里。
当初岳清曾经说过,虞南绮跟裘元有夫妻之缘,数世之前更有换剑之约,她被裘元夺了双剑,又被荀兰因指点去拿聚萤和铸雪,如果直接用来跟裘元交换,那么这一世姻缘可成,两人俱是数世积修,前文说过,道行越高,福报越大,欲望越浅,在欲界之中陷得也是越浅,将来方有出轮回之望,反之连欲界也出不了,更遑论出轮回了,他们俩即便结为夫妇,也只是相互爱慕照拂,并不会耽误彼此功课,将来双双天仙飞升,亦是美事,岳清也有意成全。
本来虞舜华替妹妹换剑,虽有误会,将来也可解除,无干大势,然而此时她自己又将剑抢了回来,便是自绝前路,应了岳清说的第二种说法,拿了聚萤和铸雪来跟裘元斗剑,实是自寻死路。所谓过去注定当今事,当今决定未来时,生死贫贱皆自选,只看迷惘与觉知。
林寒坐在那里,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白是被万珍气得,红是为有这样的同门感到丢脸,尤其是在新交的小朋友面前,他大声喝道:“那双剑本就是虞大师姐方才送来,跟裘道友交换的,此事乃我亲眼所见!你们现在跑来这里反将剑夺回去,岂不是成了反复小人!”
万珍冷笑道:“哟,我们本来就是小女子,比不得林师弟你这样的大丈夫!非但与贼为伍,还公然胳膊肘往外拐,为贼做假证,莫不是得了他的什么好处,或是中了五台派的妖术,失心疯了?今天这事,你莫要管,我们定要抓了这小贼押到师尊面前问罪,你若阻拦,便与他同罪,以峨眉派叛教之处论处!到时候可就要休怪姐姐们下手无情了!”
林寒气得攥紧了拳头,身体都开始发抖,面上一阵潮红,体内刚被压下去的血毒又开始泛滥起来,激得他心口一阵剧痛,哇第一下,喷出一口鲜血,裘元赶紧拿出混元丹:“道友快先服用一粒,护住脏腑经脉,否则将来即便好了,也要损折根骨,成了废人!”
林寒强压怒气,不停地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跟万珍他们争执的时候,方才那道血影,肯定已经到了这里,说不定就在一旁窥伺,他告诉万珍:“裘道友的时候,我以后自会去向师父解释,现在另有一桩要事,实在是耽误不得,我方才在山坡那边遇到天狗崖的雷抓子师兄,他中了魔头暗算,已经死了,那魔头反借用他的躯壳来暗算于我,差一点就将我杀了,你们赶紧去禀报师父、师叔,就说这里有一点血影子样的魔头出现,自称是小阿修罗教教主金神君,神秘莫测,请他们快来降魔!现在走还来得及,晚了的话咱们谁也活不了,消息传不过去,被那魔头乘乱大开杀戒,还不只要死上多少人。”
他怕万珍等人不相信,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话说了,还把裤腿撩起来露出殷红渗血的脚踝。
虞南绮担忧地道:“林师弟你真的受伤了?万师姐,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万珍冷哼一声:“这不过是他在无中生有,想把我们支开编出来的借口罢了!如今峨眉派仙宾云集,高手如云,什么样的魔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害人?更何况峨眉派有长眉师祖留下来的两仪微尘阵守护,那魔头如何能混的进来?再退一万步讲,我们也是修行多年的剑仙,更是秉承先师道统,手握多少降魔至宝?那金神君我也听说过,不过是火灵神君的弃徒,能有多大本事?便是真的在这里,我也不惧!还是那句话,今天这姓裘的小贼我们是抓定了,林师弟,你莫要再动别的心思,否则我便当你是本教叛徒,一并抓了,到时候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都是你自找的!”她将手一扬,便将飞剑放出来指向裘元,“小贼,还不快快束手就缚,饶你不死!”
裘元怒道:“老娼妇,小爷才不怕你!”林寒中毒太深,浑身发热,四肢无力,连手也抬不起来,他帮着服下两颗混元丹,然后才放出飞剑,因朱虹和青吴已经被虞舜华拿走,那剑本就是她们家传之物,回去之后便用法诀灵符封印,已经无法召回,聚萤和铸雪又被夺走,只能以过去使用的天罡剑迎敌。
万珍连被他骂了两声“娼妇”,早已经把这小子恨之入骨,这次又是力争做到一击必中,见裘元不肯服输,正中下怀,抢先催动飞剑,化作一道剑光,飞斩敌首。
裘元刚刚帮助林寒服下丹药,把药瓶收起来,这边天罡剑光芒乍现,万珍的飞剑已经到了近前,也是他着实剑术不弱,心念转动之际,天罡剑已经竖在身前,将万珍的剑架住,还未等松口气,猛然间腰肋之上一阵剧痛,他“哎哟”一声,手捂左肋,万珍同时喷出一口真气,剑上传出极大力道,将天罡剑弹开,她使出峨眉剑术中最为厉害的一招,将那口仙剑逼得两三丈长的剑光倒卷回来,就要将裘元脖颈缠住。
042佛法·锁骨缩身
万珍作为峨眉派的“大师姐”,虽然是自封的,但到底修道年限确实比其他同门都要长一些,虽然因为心性的原因,境界反倒落后一些其他后进师弟师妹,但与人斗剑时候的经验却是无比的丰富,她来的路上便想好了以裘元偷剑的名义动手,然后一举将其击杀,将事情坐实坐成,到时候齐漱溟等人便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必然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替自己维护,绝不可能在众多仙宾面前自爆家丑,成为笑柄。
万珍事前已经听到风声,李静虚决定出面,带着乙休、凌浑等人一起,为峨眉和五台两家说合,在她看来,李静虚德高望重,乙休和凌浑等人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辈真仙,若是他们一起为两家讲和,就算是齐漱溟也不能不给面子。
而两家一旦和解,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表面上的,势必禁止再互相仇杀,到时候师父的大仇可就报不得了,因此她今天利用虞南绮这件事,先将裘元杀了,稍泄心中怨愤,然后看看能不能逼得齐漱溟出手,彻底跟姓岳的要到翻脸,开启祖师留下来的两仪微尘阵将其炼化,一举为恩师报仇雪恨,所以才一上来便下杀手,在飞剑光芒之下,另打出了一枚师父当年跟戮魂针一炉所出,费劲不少心血炼成的丙乙针。
那丙乙针是白云大师在每日午时,自太阳光芒之中,以法术搜集离火之精凝炼而成,威力不再白眉针之下,本是一股气体,打中之后,非得当时仗着深厚的功力将其化去,否则便要火毒攻心而死,即便当时压制,也要被烧毁经脉,拖延时间越长,所造成的危害越大。
裘元触不及防,中了丙乙针,肋上剧痛无比,他闷哼一声,眼见剑光耀眼,遍体生凉,汗毛都竖起来,惊呼一声不好,急忙将身子一扭,向地下遁去。
万珍冷哼一声,伸手指定,那剑圈便往下锁拿,本想将裘元腰斩当场,哪知飞剑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上升起,她急忙喷了一口精气,方才将其稳住。
虞南绮在旁边喊道:“师姐小心,那小贼有元磁真气!”
万珍皱着眉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她伸手一道少清神光,将地面封住,以防裘元借土遁而走,同时御剑急追,二次斩落,这次她用真气将飞剑催得精芒四射,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力争不受元磁真气所摄,将裘元一举斩杀!
地面被少清神光加持,裘元无法遁走,他身子紧贴着地面向后飞去,林寒拼命用嘶哑的声音喊道:“裘道友你快走吧!按照我说的办法,去九宫崖找你师祖!”
古正因师父惨死,亦是深恨五台派的人,见这林寒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反向着对方,气得一步跳过去,劈手一巴掌打在林寒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还不给我住口!”
忽然万珍“咦”了一声,原来裘元方才以极快的速度贴地投入溪水之中,癞姑立刻发出两道佛光将溪水上下游全部禁住,万珍御剑入水去斩裘元,却发现裘元已经在水里消失不见,癞姑和虞南绮亦到水边上施法来回寻找,仍然是不见踪影。
万珍疑惑道:“莫非那小贼已经借着水遁走了?”
癞姑道:“不可能!我看他往这边飞窜,便想到他要借水遁逃走,在他入水之前,便用佛光将水流禁住,他绝对不可能在我的佛光之中逃走。”
万珍皱眉想了想,一跺脚,又走回林寒身边,厉声喝问:“你方才说让小贼按照你的办法去九宫崖找姓岳的邪师,那是什么办法?”
林寒方才血毒攻心,真气已然压制不住,人的身体之中,除了六阳魁首之外,就以五脏最为主要,其中神藏于心,魂藏于肝,魄藏于肺,精藏于肾,意藏于脾,又以神为君主,神在,则身体一起协调,神走,则身体一起失散,所以常思考幻想之人最为劳心,心劳则神不安,神不安则五气动摇溃散,修行之第一步,就是收心凝神。
林寒虽然身体火烧水浸,难受无比,但心神始终未乱,神不乱,则体内营气、卫气等皆还能尽忠职守,逼停血毒,若被其攻入心窍,神一动摇,立刻五气齐败,由脏腑而外,迅速把身体化成一滩脓血而死。
方才他连说话都费劲,眼看就要到了守不住的时候,裘元喂他吃下了两颗混元丹,此丹乃是五台派三大传世神药之一,排名还要在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断肢再接的玄黄丹之上,专能守护五脏,润养经脉,裘元看他伤得厉害,一下子就给他吃了两颗,到了嘴里,立刻化成一股暖流进入胃里,很快那股热气就开始从心口窝的位置向四周扩散,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都开始暖洋洋的。
万珍过来时,他方能再度开口说话:“诸位师姐,我生平从未骗过别人,那血影魔头确确实实已经到了这里,说不定现在就潜伏再侧,你们立刻回去禀报恩师,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在这样纠缠下去,恐怕就要跟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了!”
“少废话!我问你那姓裘的小贼到底如何从你这里去九宫崖?可是有什么密道?”
林寒惨然道:“如今咱们都性命难保,你还妄想冤杀旁人么”
古正怒骂一声,抬起手又要扇林寒耳光,被万珍拦住,她冲林寒冷笑:“林师弟,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本门师弟,即便犯了什么错误,也自有师尊长辈他们定夺处置,只不过么,今天的事情比较特殊,那小贼已经逃路,时机稍纵即逝,本来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就连多么穷凶极恶的妖邪也经受不住,只是太过残忍,不好在同门身上施用,这回便劳烦癞姑师妹,用佛门降魔锁骨缩身之法,略施惩戒,好让你以后也懂些事理!”
此话一出,就连癞姑都吃了一惊,那佛门降魔锁骨缩身大法乃是专门刑讯逼供之术,乃是用一片佛光将人罩住,然后将其浑身骨骼皮肉强行压缩,一米八的大汉压成两尺多高的侏儒,速度快的,转眼之间人便死去,却少了许多痛苦,若是速度慢的,因佛光能够将人神魂护住,并且滋养生机,让人无法死去,却要慢慢熬刑,一点一点地体会那种碾压身体每一寸血肉的痛苦,真真正是苦不堪言,便是魔道之中混了多年的老魔也经受不住。
万珍看癞姑质疑,忍不住喝道:“今天这件事,咱们可是上了同一条船,底细到底如何,你们也都尽知,若是传扬出去,非得如当年申屠宏故事不可,如今骑虎难下,那小贼不死,便是咱们死,要么杀了他,逼迫掌教真人跟姓岳的翻脸,为咱们师父报仇,要么便是任他逃走,姓岳的邪师当中反向掌教师叔问罪,到时候咱们皆不能幸免,孰轻孰重,你自己选吧!”
癞姑一听,她说的极有道理,也只得狠狠心,放出一道佛光将林寒罩住:“林师弟,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恩师教育我两世,在凡间杀一世父母之仇,便不共戴天,那姓岳的杀了我两世父母,我决不能饶他!我不想伤害你,只求你把那小贼的去路告知,我绝不为难你,若再不说,我这佛法一旦发动,到时月缺难圆,你若想继续修行,可就只有兵解转世一条路可走了!”
林寒愤然道:“你们枉为峨眉弟子!枉为三清弟子!你们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妖道邪师,但现在你们做的,却比妖道邪师还有不如……”
万珍喝道:“师妹还听他废什么话,赶紧动手,不然待会那小贼早就到九宫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