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阮窈带着木材回到中原的第二天,发现小清容的真身枯萎了。
她死了。
走在大街上,阮窈心血来潮想把女儿的真身拿出来看一看,迎面吹来一阵风,满树枯叶随风而走。
小腿高的树苗,叶子全数掉光,主干萎到只剩下巴掌那么大。
阮窈捧着花盆,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笑容僵在脸上,她浑身如坠冰窖。
小破观变成了清徽院,已不再是她和月华的家,月华死后,这些年她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连个固定的居所都没有。
以为把孩子放到九华山就安全了,她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却不想反倒害了她。
因为什么呢?不难猜测,有人发现了孩子的秘密,发现她长了一颗可令人起死回生,甚至可接引人飞升成仙的月华心。
那些人没有在月华身上找到那颗心,怎甘愿放弃,当然会把目标放在孩子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却不想来得这么快。
她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一而再承受离别的伤痛。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她抱着女儿的真身,跪倒在街面上,如此问。
天空阴霾,大雨落下,行人匆匆,她借这雨毫无形象大哭。
“为什么——”
“为什么!!”
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她悲痛欲绝,恨不得一死了之。
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反手将长剑横在脖颈。
恰在此时,一颗花生米激射而来,打在她手腕,长剑掉落,有人撑伞从天而降,罩在她头顶。
“哎呀,你做什么在大街上寻短见,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啊。”
对方样貌年轻,生得格外俊俏,有跟月华很像的,黑黑圆圆的一双眼。
阮窈抬头,眼泪混着雨水滑过面颊,她用力推开他,“要你管!”
他很年轻,说话的声音也很年轻,穿一身黑红相间的宽袍,冷不防被她推了个屁股墩也不生气,“你这人真是的,我好心救了你的命。”
阮窈抱起花盆,转身即走,那人阴魂不散,“欸,你的剑。”
“滚啊!”
天下之大,却没有她一处容身之所,她走着走着,又开始流泪,跌倒在路边的烂泥坑里,也不起,就这样坐在地上哭。
那黑衣男人收了伞,将她的剑别在腰间,把她从泥坑里拉出来,“你一个女人,好歹找个干净地方啊。”
“滚啊你!”阮窈用力推开他,本来也不是故意,现在却好像故意跟他对着干一样,非要跳到泥坑里,溅他一脸的泥水。
黑衣男人生气了,浑身被雨淋湿也无所谓,也跳进来跟她并排坐在一起,在她耳边大声喊:“满意了吧!”
“疯子!”阮窈骂他。
他回呛,“你才是疯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点女人样都没了,跟个泥人似的,脏兮兮的。”
阮窈不想再说话,只是无声地哭泣,她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嗖嗖地往里钻,吹得她遍体生寒。
雨停的时候,她抱起花盆,继续往前走,那个男人还跟着,她一身稀泥滴滴答答,“不要跟着我!”
黑衣男人委屈,“我怕你寻短见。”
她声音都哭哑了,气势却依旧很足,“我的剑在你那里,我如何寻短见。”
他像狗皮膏药,就此黏定人不放,“寻短见有很多种方式,除了抹脖子,还有喝毒药,上吊,跳崖,跳……”
恰好从石桥上过,黑衣男人“河”字还没有说出来,阮窈已翻栏投了湖。
“哎呀妈呀。”他不得不脱了外袍,卸了宝剑跳下去救人。
他以为她是故意气他,在水里,却发现她当真没有一点求生欲。
她竟然把自己卡在两块大石头的中间,只露出了一个脑袋,长长黑发散开,如水草飘荡。
她双目紧闭,安静得像睡着,脸上身上污泥被水洗去,离得近了,他发现她长得很漂亮,是一种很有攻击性的,英气又不失秀美的长相。
他用力推开两边的石头,抱着她往上游,路过的好心人递过来一根竹竿,他腾出一只手抓住,他们被一起救上岸。
只是她还紧紧闭着眼睛,叫也叫不醒,大概是呛了水。他没有经验,在旁人指导下,为她压胸,渡气。
忙活好半天,她睁开眼睛坐起来,“啪”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红着脸,分外委屈,“我是为了救你!”
“不要你救!多管闲事!”她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找到她的花盆,又走了。
说来也奇,她那花盆如此颠来倒去地折腾,里面的土竟然一点没撒。
他实在是很好奇,又忘了刚才被人甩巴掌的事,捡起外袍和她的剑,小跑着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