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他依旧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有太多的顾虑和担忧。
她不喜欢他的,万一吓到她了呢,她兴许会因此厌恶他,再也不跟他好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艰难维系着某人毫不在意的体面。
心跳剧烈,呼吸急促,他的双手却像被套上了枷锁,无从挣扎。
他的灵魂都被套上了枷锁,他被无数的规矩和教条捆绑着,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钉死在铁尺上,脊背和膝盖从此再也不能弯曲。
他只能站着,日复一日站在高岗上。
没有人到他的身边来。
“你冷吗?”他颤声问,黑夜藏起了他的狼狈卑微。
像一句赦免,明显感觉到她长出了一口气,小幅度舒展身体,她小声建议,“我们回家吧。”
“冷吗?”他重复,双手改握住她的肩,指骨下这具柔软的躯体,在微微颤抖。
他的状态很不对,迟钝如阮芽也感觉到了,她伸手摸他的脸,触感是冰冷光滑的。
“你怎么了。”
她的嘴唇小小的,却不薄削,是嘟嘟的,人中连接着饱满的唇珠,微微翘起,他几乎可以想象衔住那颗唇珠时,口齿间是何等的甜蜜柔软。
他在黑夜中凝望着她,她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担忧,隐隐有几分慌乱,淋雨的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他艰难抵挡,眼眶迅速泛起潮热。
当真是有缘无分吗,明明他们也可以很好的,他们该一直在一起的,他们也曾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何至于此?
还是他又来晚了,又慢了一步,初到九华山时,如果她一开始遇见的人是他,现在她喜欢的人会不会也是他呢?
这满腔的酸楚都化作仇恨,柳催雪无法自控地拥她入怀,无声承诺——我会杀了那个人,给你报仇。
她柔软的身体像猫咪被拉得长长,双手高举搭在他肩膀,他的怀抱很舒服,可这一切都让她不自在。
“我的胸膛也是暖的。”柳催雪哑声说。
可是春天过了,就是夏天,她更喜欢衔玉,他冬暖夏凉,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他可以没有原则,他的原则就是她。
他们才是两情相悦。
“小雪,你怎么了?”她没再推开他,努力伸手,摸到他后脑,轻轻顺着,“你不高兴吗。”
她心跳平稳,呼吸清浅,对他的担忧也不是作假,是真正出于对朋友、家人的关心。
她的冷静使他感觉难堪。
他像一个卑劣的小贼。
柳催雪迟迟没有松开她,直到天完全黑透,山里、遥远的树林里响起幽远的鹧鸪声。
她心口是暖的,双腿却僵硬麻木,她站不稳了,柳催雪才慢慢松开她,弯腰把她背在背上,“走吧。”
阮芽安静趴着他背上,两只手按在太阳穴。
她又开始头痛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痛,晕晕乎乎,身体好像变得很轻,漂浮起来,像在水里,又像在天上。
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倏忽间,他的声音随冷冷山风飘来。
“别对我那么好。”
她许久没有回应,或许是没有听清,就算听见也未必会懂。
直到现在,他还心存侥幸,说这些没头没脑让人听不懂的话,为自己的贪婪卑鄙开脱。
第57章 你找死
蓬英守在回村的路上,远远见一道月白的影子从小路尽头走来。
丫丫趴在柳催雪背上睡着了,蓬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不冷。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踩着清寒的月光慢慢走回家。
早上起来,柳催雪很小心观察她的神色,她似乎并不介意昨晚的事,还是不住往他碗里夹菜,“多吃点哦!”
柳催雪不由松了口气,在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做的同时,心里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想试试她的底线在哪里。他面上无波无澜,出神想着那些乱糟糟没边际的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大半锅小米粥,配粥的小菜也光盘了。
“吃饱了吗?”阮芽歪头问他。
他回过神,面上终于显出几分慌乱,因那瞬间产生的腌臜念头羞愧。
今天要去镇子上买牛,阮芽高兴极了,早饭都没吃多少,留着肚子去镇上吃好吃的。
也不等柳催雪回答,她拉起他袖子,跟蓬英打声招呼就走了。
她牵着他手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头发是蓬英给梳的,编了很多条小辫子,一左一右系了两根红色发带,是阮小花用她真身枯萎的枝丫炼制的,衔玉在的时候,她常用这两根发带跟他勾勾搭搭,有一段时间,也摘下来跟柳催雪玩翻花绳。
柳催雪带她瞬移出了村子,他不想从村口过,昨天在村子里沿途打听丫丫家,惹得一帮老娘们叽叽喳喳,他实在不堪其扰。
其实她们也没做什么,只是一边在河边捶洗衣裳,一边用如有实质的目光肆意打量,高声言语调戏他罢了……
丫丫的开朗大方,在某些程度上,跟村子里自由彪悍的民风也脱不开干系,如今回想,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倒是他小家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