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很坚决,“不,我一定要给你。”
话毕,他抬手摘了束发的羽冠,青丝如水垂散双肩,衔玉两手按在额角,五指探入发间,一对黑色犄角随之显现。
黑蜡在瞬间燃起火焰,那火是黑紫色的,腾起袅袅黑烟,阵法已被开启,上方显出一轮金色光环,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明亮。
衔玉额上的犄角已经完全显露出形状,虽然是黑色,质地却像冰一样通透,其中泛出幽幽的蓝光,如琉璃,如水晶。
衔玉握住她小手覆上,“你摸摸它。”
她满目惊奇,这对角跟他蛟形时大不同,冰冰的,上面有一条一条横纵的生长纹路,尾端尖尖,带着螺旋弯钩。
“真好看啊。”她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差不多了,看也看过了,衔玉手心迸发出耀目的白光,“咔嚓”两声脆响,竟是将那对角生生从根部掰断。
剧痛袭来,他心神一晃,身体支撑不住往前倒去,阮芽慌忙抱住他,感觉到怀中这具躯体因痛疼而剧烈颤粟,她心中大骇,哪想得到是衔玉自己把角掰断的,还以为摸那一下就摸坏了,赶忙给他道歉。
衔玉被她逗笑,痛疼都减缓了不少,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脑,“笨蛋丫丫,是我自己掰的,幸好刚长出来不久,还是脆的,不然可没这么容易掰断。”
她困惑极了,“为什么要掰断它,你以前没有角吗?”
衔玉靠在她怀里缓了缓,把两根犄角放进她手里,“这个东西,叫尺木,就是龙角,是个好宝贝。一只角,可以做半颗心,我把我的心挖出来,切成两半,再用角木补上,你一半,我一半,就等于把我的寿命分你一半,这样我们都能活。”
把心挖出来,切成两半……
光是听他描述阮芽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握着尺木往他头上安,“这么宝贝的东西,你快收好,没有角多难看啊。”
龙无尺木,无以升天。
从决心要把心给她一半,衔玉对化龙已经不报希望,
这对尺木是他损了五百年修为催生出来的。
现在尺木没了,修为也没了,安上去也是个假把式,没什么用。
衔玉摇摇头,“再宝贝,也只是个物件。”
她心里很难过,“你为什么要掰下来啊,我有心的,我有仙心石,你这样真的很不值,你太冲动了!”
“我一点都不冲动,我早就想好了。”温热吐息喷洒在她面颊,衔玉亲吻她眉眼,“我很清醒。”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万事皆有轮回。”他的声音很轻,认真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奇异镇定人心的作用。
“我吃了月华树的果子,平白得了五百年修为,化为蛟龙。不然一只小银鱼,就算有灵,也没有那么长的岁月可等待。你是月华的女儿,月华已经死了,你的娘亲跟你并非同族,她的心头血已经耗尽,若是找不到丢失的月华心,她也救不了你。我是妖,我因月华而生,我是这世上唯一与你血脉相连的人……”
衔玉捧起她的脸,“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化龙,就算没有,我也不悔,相比化龙,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阮芽鼻酸,一下环住他的腰,“可是我不想让你牺牲那么大,我……”
“尺木已断,没有回头路了。这是你我的因果,不要浪费我一片心意。”
衔玉托着她后脑把她放倒,抬起上身,双膝支在她腰侧,指尖挑开她腰带,双手探入衣襟,将她从中剥开。
像谷粒脱去稻壳,洁白内里袒露,曼妙曲线一览无余。衔玉喉结滚动,错开视线,取出那包药粉,以水调和。
阮芽不曾有半点挣扎,她甚至都忘了问他到底要做什么,视线跟随他动作,看见他将调制好的药膏在她心口厚厚涂了一层。她缩着肩膀,一动也不敢动。
“别怕,这样待会儿就不会痛了。”
他快速除去衣裳,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食指指尖冒出一截黑色的长指甲,“噗”一下刺进皮肉,竟是直接在胸口深深划出一道口子。
肋骨断裂,血肉分离,他右手探入胸腔,硬生生把心摘了出来,黑蜡燃烧的烟雾丝丝缕缕,包裹着那颗还在砰砰跳动的,赤红的心。
他眼神坚定,“我把心分你一半。”
“不要!”阮芽握住他手腕,“你给我了,你怎么办?”
黑蜡火苗猛得窜起老高,红线上挂的铜钱发出“簌簌”的声音,金色光轮在头顶无声转动。
衔玉闭了闭眼。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呢。我要看着你死吗,一次又一次,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血脉相连,我本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亦毫无怨言。除了我,没有人能救你了……我知道,你肯定要说,你娘会想办法的,但我不想等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不想看着你难受,我没办法丢下你。可我一靠近,你就有性命危险……叫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近千年岁月,如果都是为了等你出现,我们在一起,才那么短的时间,太短了,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实在是太短了。
“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阮芽指尖滑落,一瞬间心痛如绞,她感觉窒息,喘不上气,仙心石跳得快要从身体里飞出来。
她痛吟出声,捂住胸口,仙心石上早已遍布如蛛网般的裂纹,他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仙心石终是不堪重负,她清楚听见自己心脏片片碎裂的声音。
她忽然不动了,眼神涣散,呆呆看着某处,就像突然被施了定身术。
衔玉太熟悉她这个样子,眼泪无声顺着面颊淌,他手背狠狠擦过眼睛,“看吧,看吧,你老是这样,动不动就死给我看,你又死了……我要是不管你,你又死了!你就折腾我吧,吓唬我吧。”
不曾有过片刻犹豫,衔玉左手捧心,右手利落将其一分为二,再一抬手,两只尺木各自填补另一半,像一团光,又像一汪水,并无实质。
两颗心,一模一样,一半是血肉的红,一半是尺木的黑与蓝,莹莹灼灼,奇妙瑰丽。
衔玉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唇,将那半颗心塞回胸膛。皮肉外翻,却不见丝毫血迹,是这法阵和黑蜡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