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难消帝王恩 第61节(1 / 2)

虞文竣和虞清嘉都明显地愣了一下:“什么?”

虞清嘉换了衣服,匆匆赶到虞家。

路上白芷压低了声音,悄悄和虞清嘉说:“老君的白事怎么来得这样突然?我们五月走时,老君虽然缠绵病榻,但是看着并不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在此之前也没有传来老君病情加重的消息,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呢?”

虞清嘉面色凝重,慢慢摇头。这些天她虽然和虞文竣搬离虞家祖宅,可是和家族的联系并没有断。如果虞老君病情加重,无论如何虞文竣都会受到消息,然而在今日之前,虞家毫无风声,就连前几日虞家一位长辈上门做说客,也并没有提到虞老君病重的消息。如果那时候老君形势就不太乐观,这必然会被长辈当成一个很有力的武器,可是对方并没有提及,可见虞老君的身体状况一定是稳定的。

那这就奇怪了,既然虞老君身子骨一如往常,这几天也没有大的气候变化,那虞老君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虞清嘉脑子里不由涌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虞老君,不是自然死亡?

虞清嘉想起去年的梦,梦境中她自己就是误食毒水,突兀又无声无息地失去了气息,那虞老君,有没有可能也是如此呢?

虞清嘉一声素白,脸色沉重,偏头对白芷说:“前面就是正堂了,人多耳杂,不要再说了。”

白芷几个丫鬟明白虞清嘉在提醒她们,都连连点头。虞清嘉走入正堂,里面已经哭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看到虞清嘉进来,乱糟糟的声音停住,许多内眷停下交谈,都回头来看虞清嘉。

虞清嘉非常沉着,她稳步走入中厅,先给最中央的长辈行礼,举手投足无可挑剔。等站好后,她说道:“请各位长辈安,不知老君现在在何处?”

女眷相互看看,其中一个夫人说:“老君在里面,六娘是老君的嫡亲孙女,临走时老君还是惦念着你们呢。你进去送老君最后一程吧。”

虞清嘉道了谢,掀开帘子到里间去。虞老君果然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全新的寿衣,几个丫鬟正跪在塌边给虞老君擦拭手指。虞清嘉看到后,说:“我来的晚,没能见老君最后一面,这些事就让我来吧。”

丫鬟停顿,不知道该怎么办。虞老君身边的大丫鬟起身腾开位置,说道:“既然是六娘的孝心,那我等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若是老君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会欣慰许多。”

人人都知道虞清嘉之前随着虞文竣搬离虞家,声势闹的极大,说是撕破脸也不为过,现在虞清嘉回来,不少人都冷眼观望。其实这种白事场合应该由长辈出面,虞清嘉跟在后面看着就好,然而虞文竣虽然带着虞清嘉一同回祖宅,可是虞文竣是大房二房唯一的男丁,这种场合琐事极多,他连后宅都没回就直接去前面了,而二房又没有其他女性长辈,所以只能虞清嘉出面,自己来应对丧礼上的大事。

虞清嘉浑然不在意旁人各色的打量目光。因为先前搬家一事,虞文竣被不少人指责不孝,连虞清嘉也难免被牵扯到。现在虞老君突然病逝,虞文竣作为唯一的孙子竟然都不在跟前,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说闲话。虞清嘉作为□□之一俞氏的女儿,她要面对的明里暗里的打量,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虞清嘉却很从容,无欲则刚,只要无所求就无所惧,反正她也不想从虞家得到什么,那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但是,虞清嘉却很想知道虞老君真正的死因。

她跪坐在虞老君身边,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湿帕子,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为虞老君擦拭露在外面的皮肤。虽说婚丧大事,在礼仪中丧事和新婚一样重要,可是真要面对时,众人对死人的态度绝对和婚礼没法比。外面站着那么多儿媳孙媳孙女,可是愿意和虞老君同处一屋的很少,愿意亲自上手给亡人擦拭身体的,就更是几近于无。那些已经生儿育女的夫人媳妇都不愿意,虞清嘉一个年轻小姑娘主动要求,还真让丫鬟们吃了一惊。

虞清嘉借着擦身的机会,率先检查了虞老君的指甲。不出预料,指甲上一如平常,并没有黑色沉积,虞清嘉一边暗暗留意,一边不动声色和丫鬟套话。

“前几日我向世伯询问时,世伯还说老君身体如常,为什么突然就去了?是不是这几日老君着了凉,或是吃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本来虞老君死的就很仓促,现在虞清嘉隐隐流露出是不是丫鬟照看不力才导致老君病死,丫鬟一下子就慌了。大丫鬟忍不住,说:“并没有,这几日我们几个整日眼睛不错地盯着,煎药都是亲自来,怎么敢让老君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呢?老君走前还好好的,她照常喝了药,之后身子乏,她睡前还说醒来后想吃桂花糕。奴婢亲自伺候老君睡着后,赶紧去外面洗花瓣,做糕点,谁知道等奴婢回来,老君就……”

虞清嘉低着头,将丫鬟话中的信息暗暗记住。虞老君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或者说,在丫鬟们以为她睡着的时候死去。虞清嘉心里有数,再检查虞老君身上的小细节时就有目的很多。

虞清嘉慢慢擦到脖子,她翻开虞老君的衣领,手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虞清嘉的眼中冷光乍现,她猜的没错,虞老君的死果然有问题。

第107章 守孝

虞清嘉借着擦拭身体的机会检查到脖子,她和丫鬟们不同,丫鬟即使奉命给虞老君净体,心里也不情不愿,自然不能指望她们能有多细致。然而虞清嘉却存了特意寻找的心,果然,她在虞老君的脖颈侧面看到了不同寻常的痕迹。

在虞老君脖子内侧,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能看到淤血堆积,看形状像是指印。可是这个痕迹又很浅,要不然也不至于没有被换衣的丫鬟注意到。虞清嘉看到这个痕迹不动声色,眼中冷光流转,若有所思。

淤痕必然是被什么人掐出来的,而痕迹浅又说明这个人力气不大,而且行动没有章法,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致命的地方留下痕迹。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人。

虞清嘉即便早就知道虞清雅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她还是被震惊了。一个陌生人对着老弱婴孩尚且下不去手,虞清雅从小在老君面前长大,还十分得虞老君宠爱,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对着自己嫡亲的、尚在病中又老又弱的曾祖母动手?

虞清嘉敛下眸子,借着手上的动作,闲聊般问:“老君身体一向康健,没想到今日话都没留就去了。老君生前还特意提到了桂花糕,一会定要烧一些下去。除了桂花糕,老君还提到过什么吗?”

大丫鬟伺候了虞老君许多年,现在虞老君突然去了,她也心中惴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自从虞老君的死讯传出去后,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来过,可是众人都忙着关心老君死后财产和权力的安排,根本没有关心这些伺候老君的丫鬟的死活。现在有一个人问起老君身前的事情,大丫鬟心生依赖,不知不觉就都倒出来了。

“其实今日老君精神要好得多,奴按照郎中的嘱咐给老君煎了药,老君竟然全部都喝下去了。奴婢见老君有了胃口,所以想哄着老君多吃点,老君说想不知不觉又到一年中秋,她许久没去过外面,想尝尝桂花的味道。奴婢见老君睡着后,就赶紧去厨房做桂花糕。奴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了小丫鬟看着老君,没想到小丫头贪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虞清嘉仔细地听着,问:“门口没有守人,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丫鬟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奴见门口没人,又不敢大声叫人吵醒了老君,骂了小丫头两句就赶紧进屋。虞老君还好端端躺在榻上,奴以为老君没醒,给老君换了壶热水就出去了。奴在外面一边坐针线一边等老君,一直等了许久,都快到传晚膳的点了,还不见老君叫水。奴婢这才慌了,赶紧进去一探,老君已经没气了。”

虞清嘉将帕子收起,身后的侍女看到立刻上前接过,白芷已经端了温凉适宜的水过来,让虞清嘉洗手。虞清嘉在铜盆里不紧不慢地将手指洗干净,然后用干净的白布缓慢擦拭手心的水珠。她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也慢,如一张网般,漫不经心中聚拢起杀机:“你身为老君的贴身侍女,丢下老君自己出门,致使老君身边没人看着暂且不说,等回来后,你竟然过了一下午才发现老君气绝。若是在这段时间老君本来能救回来,却因为你的失职而错过救援机会,你该当何罪?”

大丫鬟背后的寒气嗖地冒了出来,她跪在地上,手指不知不觉攥紧:“奴婢并不知道,奴也是为了老君才亲自下厨,不忍打扰老君休息……再说族老夫人等赶来后,都说老君无疾而终,四世同堂,这是喜丧。”

虞清嘉放下白布,忽然又对大丫鬟笑了笑:“我也是关心老君心切,所以才想多问问,并不是在怀疑阿姐。阿姐照顾老君尽心尽力,我怎么会怀疑你呢?阿姐不必紧张。”

大丫鬟勉力笑笑,话都被虞清嘉说了,她还能说什么。虞清嘉打了一个棒子才给甜枣,大丫鬟的精神被逼到至极又骤然松开,这样一紧一松下,她心防松弛,不知不觉就被牵着鼻子走。虞清嘉趁机问:“你回来的时候,老君是什么样子的?周围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人动过?”

虞老君去时身前没人守着是不争的事情,即便众人都说这是喜丧,大丫鬟也不敢放松,生怕主子们追究她的责任。被虞清嘉这样一吓,丫鬟害怕,自然把自己看到的全部倒出来,生怕虞清嘉因此怀疑到她的身上:“老君好端端地躺着,手压在被上,被褥边角也铺得整整齐齐,正因如此奴婢才以为老君还在睡觉。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对,就是地上有点湿,好像是什么东西洒了,然而周围又没有被撞倒的杯盏,可能只是奴婢看错了吧……”

什么东西洒了?虞清嘉眼神一动,镇定自若地问:“老君的寿衣是谁换的,老君原来的衣服呢?”

丫鬟说:“衣服是奴婢换的,原来那身衣服换下后放到了暖阁,夫人说等老君入土后一同烧给老君。”

虞清嘉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题:“对了,以前总是四姐在老君面前侍奉,今日怎么不见四姐?”

丫鬟也被问住了,她现在一想,才发现确实没有见过虞清雅。往常虞清雅稍有动静就往虞老君跟前凑,而现在虞家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赶过来了,虞清雅反而没来。按道理虞老君去世这么大的事情,虞清雅早就收到消息了。

大丫鬟也不明白,摇头道:“奴婢不知。许是四娘子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或是宫里公公那边另有吩咐……”

说什么来什么,大丫鬟的话还没说完,皇后身边那几位公公就买着小碎步进来了,李氏跟随在公公身侧,李氏的后面才是虞清雅。虞清雅一身孝衣,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宫里的公公来了,或坐或立的虞家女眷们全都停止了说话,集合在正堂里对宫里人行礼。为首那个绿衣服的太监吊眼尖腮,一双上吊的眼睛滴溜溜朝人群中转了一圈,才掐着嗓子说:“众娘子有礼,请起。”

外面声音突然杂乱起来,屋里的丫鬟们听说是宫里侍者亲临,都急急忙忙跑出去迎接,外间的女眷们也忙着呼婢唤女整理仪容,内外一片乱糟糟的。虞清嘉慢了两步跟在最后,眼睛悄悄地朝隔间看去。

松鹤镂空折屏后,隐约能看到一堆暗褐色的衣物,看花纹颜色都是老年人穿的。现在众人都忙着迎接外面的公公,根本没人注意到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