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女宦 第52节(2 / 2)

“可那宫女都死了,你怎么确定就是她去刺杀长安,而不是长安刺杀她呢?”冯春问。

“长安在长乐宫外遇刺受了重伤,回来时手中紧抓着一根带血的木簪子。他一个太监,哪来的木簪子?定是那宫女之物。只要他身上的伤口是木簪子造成的,必是那宫女去刺杀他无疑。若能查出那宫女为何刺杀他便罢了,若是查不出来,而陛下又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难保就得让你这个四合库的管事来背这个锅。”刘汾道。

冯春听他这样说,有些焦虑起来,道:“听寇蓉说今天太后心情不是很好,此时为了这事去搅扰她,会不会适得其反?”

刘汾闻言,思忖一阵,点头道:“说的也是,就算太后愿意为你担保,过后也难免治你个识人不明治下无方之罪。既如此,还不如我们自己先下手调查,实在不行,就给她编个理由出来。事后即便太后要追究,看在你已尽力弥补的份上,许是不会怪罪于你。”

冯春道:“此计可行。只是,若要给她编个理由,编什么理由好呢?”

刘汾徘徊两步,有了主意,道:“就往逆首赢烨身上推,正好甘露殿下毒一事那逆王皇后也有嫌疑,如能证明今日宫女之举是受逆王指使,岂非与甘露殿投毒一案前后呼应?投毒不成,于是才有了这刺杀之举。你意下如何?”

冯春道:“有一点说不通。甘露殿投毒,目标是陛下。若说投毒不成才有了今日这刺杀之举,那刺杀的对象也应该是陛下才对。可按你推测,这宫女的刺杀对象却是长安,这如何解释?”

刘汾看着桌角的灯盏,有些失神道:“是啊,为什么要刺杀长安呢?”

冯春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收了长安做干儿子了么,若是实在不行,你让他在陛下面前为我澄清几句便是。”

刘汾叹气道:“你不知,他那伤颇重,我来之前刚去探望过他,到现在还没醒呢。若他能醒,一切都好说,只怕他撑不过去,死了,那陛下必然会彻查到底。宫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怕陛下查无可查之下,迁怒于你。”

冯春道:“他的生死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既如此,多想也无益了。明日一早,我先按你说的安排下去,其他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汾道:“也只能这样了。”

深夜,甘露殿内殿。

长禄早已睡着。龙榻上慕容泓翻个身,睁眼看向墙角。

长禄睡相规矩,不像长安,睡个觉都不老实,仿佛不换个几十种睡姿,这夜便过不去了一般。

今夜,他大约只能老实躺着了。

许晋说:只要能挺过今夜……

慕容泓又翻个身,恢复了他一贯的睡姿。仰面朝上,双臂平放两侧,闭上眼睛。

不到一年的时间,人间地狱他都领教了,魑魅魍魉他都见过了。他的内心不该再有恐惧,至少,不该再恐惧失去任何人。

他不断地麻木自己:一个足智多谋的奴才而已……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而已……一个厚颜无耻的奴才而已……一个口蜜腹剑的奴才而已……一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奴才而已……一个……

他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自己与自己僵持片刻,终究还是披衣起身,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拒绝卫士们的跟随,也不提灯笼,慕容泓迎着初夏沁凉的晚风,独自一人向东寓所走去。

东寓所,长安刚醒没一会儿,一直守着他的长福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开口却又掉下两滴泪来,道:“安哥,你总算挺过来了。我好怕你就这么死了。”

看他那哭哭啼啼的样子,长安原本很送他个卫生球,可惜实在力不从心,只得咧了咧失了血色的唇道:“开玩笑!若做不到九千岁,都对不起我遭的这些罪。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长福用力地点点头,开心道:“好!我娘说了,死在前头的人才是有福气的,因为只有活人会想着死人。安哥,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长安:“……”她不理这傻瓜,抬眸看向正在为她把脉的许晋,问:“许大夫,我多久能下床?”

许晋看她一眼,道:“在下行医多年,如安公公这般心大的伤患,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长安咧着唇角道:“杂家生死几遭,如许大夫这般玉树临风医术精湛的杏林高手,也是第一次瞧见啊。”

许晋一边收起药枕一边道:“说好话也没用,你这伤势,至少躺满一个月才能下床。”

长安一听,佯装昏倒。

长福紧张道:“许大夫,您看安哥怎么突然又晕了。”

许晋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狠掐一下他的人中就好。”

“哦。”长福答应着,伸手就想去“狠掐”长安的人中。

长安急忙睁开眼,斥道:“呆子!他说什么你都信!”

长福理直气壮道:“许大夫救了你的命,我当然听他的!”

长安好想踹他一脚,一来力不从心,二来也怕牵扯了伤口,磨牙半天只得作罢。

长福想了想,又道:“安哥,既然你现在醒了,也没有性命之忧,我要不要去甘露殿向陛下汇报一下,让他宽心。”

长安问:“你在进宫之前,有没有给你们村的财主做过工?”

长福道:“有啊。”

“那你想想,如果你受伤昏迷,半夜醒来没事了,还特意跑去财主家告诉他一声,他是会宽心还是会打你一顿?”

长福:“这……大概会打得我连爹娘都不认识吧。”

长安以一种诲人不倦的语气道:“这就对了嘛。你要记住,陛下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财主,咱们这些人都是他手底下鸡叫做到鬼叫累死累活挣口饭吃的长工而已,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还让他宽心,他这会儿早鼾声如雷了好么?”

长福瞠目,问:“陛下睡觉还打鼾?”

长安道:“你以为呢。这儿都是自己人我才偷偷告诉你们,别看陛下白日里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晚上那睡相……啧啧啧,饶是我这般伶牙俐齿的,都难形容其万分之一。不仅打鼾,还磨牙,一整夜都吵得人睡不着觉,他自己倒睡得雷打不动死猪一般……”

“重伤方醒就喋喋不休,不头晕么?”一旁许晋忽然道。

长安:“……好像是有点晕,还有点口渴。”

长福下铺去倒茶给她喝。

门外,慕容泓那张精致华美的脸庞镀着月光如罩寒霜,见屋里那奴才闭嘴了,这才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