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真是可惜了。”长安道。
“安哥,你能不能帮帮忙,去跟殷公公打声招呼,让他放过我干姐姐。你是御前红人,他怎么也会给你几分面子的。”长禄求道。
长安退后两步,朝他伸出手,凌空拍了拍。
长禄:“……,安哥,这是什么意思?”
长安道:“我知道你难受,我想拍拍你的肩安慰你,可是我手不够长,真的够不到啊。”
“安哥,广膳房虽不归长乐宫管,可到底是为陛下准备膳食的。你是陛下的试膳,若你想为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他们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你肯出面,他们断不会为了我干姐姐得罪你的。”长禄拉着长安的袖子苦求。
长安无奈,看着他问:“还记不记得我曾对你和长福说过,聪明人不该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长禄不假思索:“多管闲事,可是,这不是……”
“此事于你而言可能不算闲事,但对我来说,它就是一桩闲事。你干姐姐能不能出宫,与我何干呢?”长安道。
长禄与长安对视半晌,见她眸光全无半点软化的痕迹,最终颓然地放了手。
长安上辈子为人凉薄,这辈子可能身处的环境实在太不友善,故而对身边没有危险的同伴反倒多出了几分来之不易的感情。对于这件事她不准备帮忙,本来也不准备多说,但见长禄眉眼黯然,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也说了,我是御前红人,若我去为你干姐姐求情,那无疑告诉旁人,你干姐姐与我是有交情的。想想你这御前听差的差事是怎么得来的,再想想,你真的愿意你干姐姐和我扯上关系?”
长禄表情纠结,道:“萍儿她出身很苦,她说我很像她家中的二弟,我真的不忍心看她一辈子不幸。”说到后头,他眸中都泛出了泪花。
长安叹气,道:“何为幸何为不幸?你也说了,她是苦出身,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家世既不好年龄又大了,你就确定她出宫了能嫁到好人家下半辈子幸福无忧?”
“可至少她能和家人团聚,她能自由,她能嫁一个正常的男人生儿育女。”长禄抬袖子擦一下眼泪道。
“呵,自由?你未进宫前难道没有自由?难道不和家人在一起?难道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你为什么要自卖己身进来,还把生儿育女的那玩意儿都割了?”长安冷笑着反问。
长禄表情怔忪。
“因为你明白,你说的这一切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先决条件,那就是,你必须得活着。不饿死不冻死不被流寇杀死不被抓壮丁战死,然后,你才能自由自在地与家人生活在一起,才能无后顾之忧地生儿育女!”
说到此处,长安缓了一口气,背过身去道“我认为这事没什么不好,留在宫里至少能让她衣食无忧,还有你这个御前当差的干弟弟可以照看她。至于儿女,她若需要,将来收养一个便是。或者将来等陛下亲政了,咱们的地位稳了,只要你愿意,弄死那殷公公还她自由身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插手这件事就是不行。如果这件事就是单纯地由殷公公看上你干姐姐而起,要反对也只能是你干姐姐自己反对,我们没有这个立场和资格。若这件事是个套,你就更应该离远一点,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两个亲哥哥在等着你出人头地呢。”
第116章 糕点
是夜,长禄值夜,因心中记挂着萍儿之事,他怎么都睡不着。
一片模糊混沌中,他依稀想起了自己的亲姐姐。她出嫁那年,他还很小,大约是六岁。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不太记得清她到底长什么模样,自从她出嫁后他就再也未曾见过她。只知道她出嫁那天是个很冷的冬日,家里已经饿了两天,或者三天,他不是很确定,总之是冷到极致也饿到极致的那一天。
他醒来后,大哥给他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稠稠的黍子粥,他长那么大从来没喝过那么稠那么香的黍子粥,他吃得满足极了。
待他吃完了粥,大哥才告诉他,说姐姐出嫁了。
那时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村里的女孩子大了都是要出嫁的。直到后来他发现他无法去探望他姐姐,直到他大了,再想起那个冬天救了他们兄弟三人性命的两袋黍子和姐姐的出嫁,他才明白,出嫁的含义是因人而异的。
长安说的话其实他是认同的,外头并不比宫里好,尤其是对于像他们这等出身的人而言。之所以还是放不下,大概是因为萍儿她不愿意吧。她的不愿意让他想起八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的姐姐是否如她一般不愿意?但是为了他们三兄弟不被饿死,所以她还是装作很愿意地用自己换回了那两袋黍子?
她甚至连向旁人说一句“我不愿意”的机会都没有。
长禄默默地侧过身面向墙里,用袖子摁了摁濡湿的眼角。
次日一早,慕容泓去上朝之后,长禄并未如往常一般回东寓所休息,而是去了梅渚。
他已经来得够早,然而萍儿更早,已经在梅渚旁边等着他了。
远远看到长禄的身影,萍儿有些激动地迎上去,然而看到长禄的表情时,她脚步迟疑了。
长禄愧疚地垂下脸,低声道:“我……我没有能说服长安。”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萍儿心中一片空白,然而还是勉强笑道:“不要紧,是我让你为难了。”
长禄看着她强颜欢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忍不住去想,八年前的那个冬晨,他姐姐离开家时,是否也曾对着他的两个哥哥这般强颜欢笑?
如是想着,长安说的那番话他便说不出口了,只道:“你先别担心,说不定有别的法子的。”
萍儿摇摇头,道:“在这宫里,法子多的都是上头的人,至于我们,永远都只有两个法子——逆来顺受,或者以死相抗。”
长禄沉默,虽然这话听着让人灰心丧气,但这的确是事实。
“长禄,这件事你别管了,该怎样就怎样吧,这都是命。”萍儿红着眼眶道,“我要回广膳房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两人分开后,长禄往长乐宫走,然而走了片刻又掉头往广膳房去了。
说来也巧,刚走到广膳房门口就遇见了膳正殷德。见了长禄,他面上浮起笑容,道:“禄公公,这么一大早来广膳房,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长禄看着这个四十几岁满脸横肉的太监,恭恭敬敬地作礼道:“殷公公,并非陛下有吩咐,而是,杂家有事想私下和殷公公谈一谈。”
“哦?何事?”
长禄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广膳房院门,道:“请殷公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长禄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殷公公,杂家听闻您要和宫女萍儿结做对食?”
殷德道:“是啊,莫非禄公公想与杂家私下谈的,就是这件事?”
长禄点头。
“此事与禄公公何干?”殷德好奇问道。
“萍儿与杂家,是干姐弟关系。”长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