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咎叹了口气,道:“陛下抱恙在身,本来正是臣等该为陛下分忧之时。只是此事过于重大,微臣不得不来禀报陛下。”
慕容泓见一贯沉稳的王咎都面露焦色,心中一沉,问:“究竟何事?”
“云州刺史朱国祯,反了。”王咎道。
殿中蓦然一静。
慕容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继续说。”
王咎道:“朱国祯将云州改名为南国,自封南王,以您毒杀先太子窃取国柄,冷血残虐德不称位为由,昭告天下云州自此自立为国,不再是我大龑的辖下。”
慕容泓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白至透明,骨瘦如柴的手紧握成拳,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刚得的邸报,丞相派人通知微臣下午要去丞相府召开廷议,故而微臣才趁现在进宫来向陛下禀明此事。”王咎道。
慕容泓抬起清透如琉璃的眼看着王咎,道:“王大人匆匆进宫,应当不止是为了通知朕这件事吧。”
王咎撩起下摆跪在榻前道:“是,微臣还想劝谏陛下,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妄动虎符。”
慕容泓不语。
王咎苦口婆心道:“陛下,虎符一出兵戈再起,于国于民都有害而无益。于国,荆益两州贼患未平,若大龑自生内乱,必将给逆贼以可乘之机,届时内忧外患愈演愈烈,我大龑创立不过年逾,便又将陷于动乱矣。于民,十数年战乱黎庶百姓积弱已极,我大龑一统天下于万民以休养生息,正是收买民心的大好时机。兵戈一起,流毒千里,于百姓而言,不啻于雪上加霜,到时候民心思变地方生乱,国基不稳矣。朱国祯其心自是可诛,然只要陛下忍过这一时,守住国器稳住江山,云州弹丸之地,焉经得起陛下雷霆一怒?陛下,此乃非常之时,您定要拿出非常之心,方能安渡难关。”
慕容泓垂着长而黑的眼睫,有些僵硬地一根根展开紧握成拳的手指,道:“朕知道了,王爱卿请回吧。”
“陛下……”王咎见他没有明确表态,还欲再劝,长安忙上前道:“王大人,陛下今日疲乏已极,您且让陛下喘口气,过后再来吧。”
王咎见慕容泓确实面色极差,只能忧心忡忡地告退出去。
长安送他到甘露殿门前,随即又回到内殿。
慕容泓面色痛苦地在榻上辗转,见她进来,勉强道:“长安,唾壶。”
长安忙捧了唾壶过去,慕容泓俯下身便将刚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竟还呕出口血来。
长安一惊,忙冲外殿喊道:“来人,快去请许御医!”
第148章 不离不弃
甘露殿内殿,昏迷的慕容泓已经被移到了龙榻之上。
许晋细细地给他诊了脉,回头对长安刘汾等人道:“陛下本来脾胃就弱,近来虽然说是在养病,但观其脉象,此番发病分明是思虑太过内耗太甚,又突受刺激以致气血上逆之故。若不能好生将养,只恐久病不愈,将成顽疾。”
“顽疾?”刘汾与怿心面面相觑。
“许御医,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就说怎么办才能好?”长安问。
许晋道:“就两点,第一,按时服药,并佐以药膳调养脾胃。第二,保持身心舒畅,不可再有烦事相扰。若能做到这两点,假以时日,必见成效。”
长安蹙眉,旁的且不论,单就第二点,慕容泓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就算他想好生调理身体,只怕丞相与太后等人,也不会让他如愿的。更遑论现在还出了个刺史叛乱的消息。
到底该怎么办?长安有些忧虑地看向床上不省人事的慕容泓。
傍晚,雨势不见停歇,反而更大。
朱雀大街武库的地下室内,慕容瑛正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头上的流苏金钗在烛光的映照下晃乱了满室光影。
未几,上头传来一声地道入口石板被掀开的摩擦声,是赵枢来了。
“朱国祯他怎么会反呢?他怎么敢?当初如不是我一力扶持他斗垮了他上头两位嫡兄,就凭他一个庶子,也配继承他爹的爵位?也配统领三军成为南疆之主?他……”慕容瑛一见赵枢便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
赵枢拉着她走到桌边坐下,道:“你先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跟你说。朱国祯不过是个空壳子,云州的八万人马都掌握在我们的人手里,你怕什么?”
“那今天传来的消息,说朱国祯自立为王是怎么回事?”慕容瑛问。
“这是我使的一计。”赵枢道。
慕容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腾地站起身来道:“你使的计,你疯了不成?你就不怕钟慕白直接派人去攻打云州?”
“要的就是他去攻打云州!”赵枢握拳道。
慕容瑛眉头一蹙。
“钟慕白手里有三十万兵马,但若没有虎符,他调动不了一兵一卒!虎符一半在钟慕白手里,一半在慕容泓手里。朱国祯这一反,只要慕容泓沉不住气,坚持要发兵去攻打云州,就必须拿出那一半虎符来。虎符到了钟慕白手中,只要我们故技重施……”赵枢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看着慕容瑛道“比起虎符和统领三十万兵马的太尉一职,区区云州,区区八万人马,又算得了什么?”
慕容瑛闻言,顾虑重重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可若慕容泓能忍得下这口气,不同意兴兵呢?”慕容瑛问。
“听之任之,难道他就不怕别的刺史有样学样么?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派人每天不间断地上表陈述厉害,也可让朱国祯做一些激怒他的举动,就算他能忍,我就不信他心中会不动气。你可别忘了,他如今沉疴在身,禁得住这连番刺激么?这就叫做趁他病,要他命!”赵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慕容瑛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今日王咎来过之后,长乐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慕容泓吐血昏迷了。”
赵枢笑道:“任他奸似鬼,身子不好,一切都白搭。至于王咎这个滑不溜手的老匹夫,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诶?”慕容瑛忽想起一事,对赵枢道:“你这一计虽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钟慕白发兵攻打云州,至少也得带走十万兵马,到时候万一赢烨趁机攻打盛京怎么办?别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赵枢抬手道:“你放心,有陶夭在我们手里,赢烨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陶夭?什么时候你和慕容泓一样天真了,妄想仅凭一个女人就牵制住赢烨的二十万兵马?”慕容瑛问。
赵枢凑过身去道:“你还别说,不管当初慕容泓是出于什么目的坚持要将陶夭留在长乐宫,他这回,还真是歪打正着了!这赢烨号称是可与慕容渊双分天下的一代枭雄,没想到真是个情种。就凭陶夭这一个女人,还真能牵制住他的二十万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