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如何处理?”
“宫里的规矩不是因获罪身亡的宫女内侍,其尸身可由其家人带回安葬,若无家人的,则运至城外的乱葬岗埋了。微臣已经查过了,长禄家中尚有两位兄长,但因其家乡离盛京甚远,循例会将他先行火化,骨灰存放于宫外的莲溪寺中,待其家人到京,再交由他们带走。”闫旭川道。
慕容泓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闫旭川与郭晴林闻言,正要告退,长安忽然道:“闫大人,您的手下在长禄房中搜走的一百二十二两银子还请尽快归还。死的人固然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归还是要活下去的。杂家与长禄好歹相识一场,这笔银子,杂家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会交到他家人手中。”
闫旭川并不知底下人到底从长禄房中拿走了多少银子,此等情况下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道:“待微臣回去问明下属,自当归还。”
眼看两人出了甘露殿,长安凑到榻旁,乐不可支道:“陛下使得好一手离间计。”虽不曾借机揭穿发落了郭晴林,但这般处置,恰如那钝刀子割肉一般,远比一刀穿心来得更痛苦和磨人。
爱鱼四脚朝天地求慕容泓摸肚子,慕容泓一边给它摸一边道:“朕如何使离间计了?”
长安蔫儿坏蔫儿坏地笑着,道:“这为了顾全太后的面子利用职务之便帮郭晴林脱罪,与用自己的官职为郭晴林的清白作担保,这可完全是两码事。陛下这一招使出去,只要陈佟不死,闫郭二人必生嫌隙。若是郭晴林为了永绝后患杀了陈佟,那就无异于自断一臂。就更别提陈佟一旦听到风声,为了自保,很可能来投靠我们。反正您怎么都不亏。”
慕容泓捏着爱鱼毛绒绒肉呼呼的前爪,侧过脸看着长安道:“朕此举的最终目的你为何不说?”
长安偏首:“最终目的?”
“凭你的脑子不该看不出来。”慕容泓道。
长安瞬间心领神会,却故意装傻:“……奴才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慕容泓垂眸看着爱鱼爪子上粉色三叶型的肉垫,语气淡然道:“保护你。只有让他们知道动了甘露殿的人就会遗祸无穷,他们才能牢记教训下不为例。”
慕容泓说完,不闻长安吱声,便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却见那厮双手捂着脸,只右手指缝微开,露出一颗乌黑湛亮的眼珠子看着他忸怩道:“陛下,您好肉麻!”
慕容泓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被她这么一说,倒觉着自己方才的话似乎真有点那什么一般。当即双颊一红恼羞成怒,随手抓起枕头便朝榻边那不知好歹的奴才砸了过去。
过了几天,太尉府秋暝居。
钟羡一早起了床,本想去院子里练一套剑法,摆了几个架势后发现背部未褪的伤痂处还隐隐作痛,便未再勉强。
回房用过早饭,他一转身,发现收拾他床铺的丫鬟正要把一本书放回书架,当即走过去道:“把书给我。”
丫鬟忙恭恭敬敬地将书递到他手里。
钟羡拿了《笑府》在手,自祠堂那夜之后,他一直心情低落,没想到最难熬的日子,居然全靠这平素他不屑一顾的杂书帮他调剂心情。
想起送这本书给他的人,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那人送的另一本册子。他想着这几日母亲日日来看他,如今他能下床了,也该去向母亲请安才是,不若将长安带来的册子一并抄好了带去,也好哄母亲高兴。
如是想着,他便找了长安写的那本册子出来,令丫鬟磨了墨,端坐在书桌后开始抄书。
长安字体之难看,实在是他平生仅见,所幸字如其人,张牙舞爪的,看久了倒也品出几分不同流俗自成一格的可爱来。
另外她的错字也实在太多了,短短一页他就能给她勾出四五个来,都耐心地用笔圈了,然后将正确的字写在旁边的留白处。
要说一个人要是个性鲜明的话,那她对旁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真的是不可忽视的。就如钟羡此刻看着那些于旁人而言不过是普通描写与对话的句子,脑海中却不由的浮现出长安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与动作,每每忍俊不禁,却还意识不到自己一边抄书一边笑到底有多不同寻常。
倒是他屋里的那两个丫鬟,做完整理擦拭的差事之后,有些迫不及待地一起避到屋外隐蔽处交换彼此惊讶而雀跃的心情。
“你看到没?少爷在笑。”
“自然看到了。也不知那册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能让少爷这般发自肺腑地笑个不停。”
“是呀,要说咱们少爷这不苟言笑的脾性,别说咱们府里人都知道,便连府外也鲜少有不知道的。平日里除了对着夫人能有个笑模样,何曾还见他笑过来着。”
“这样一说,我对那册子愈发好奇了。”
“好奇有什么用?若你识字,倒还可去偷看两眼,这不识字能有什么办法?”
“诶,少爷笑起来可真好看,若是能天天这般就好了。”
“死丫头好大的脸,还敢让少爷天天笑给你看?美得你!”
“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想,我不过敢想敢说罢了。”
“嘿,你个死丫头……”
两人正小声嬉闹,钟羡的常随竹喧从院外回来,问两人:“少爷呢。”
“在屋里。”丫鬟新雨道。
竹喧进了屋,向钟羡行礼,道:“少爷,陶家二少爷来了。”
“行时?快请他进来。”钟羡忙搁下笔,整了下衣襟迎出门外。
竹喧很快带了陶行时来,陶行时乃征西将军陶乐毅的嫡次子。陶乐毅曾是先帝的副将,与钟慕白自然相熟,两家的儿女幼时都曾与先太子慕容宪与当今天子慕容泓一起相伴玩耍,彼此间自是熟悉。
陶行时人高马大矫矫郎朗,与钟羡儒将般的气质不同,他完全就是个不识之乎者也的武夫。
“文和,你可好了!”陶行时行至钟羡面前,刚大大咧咧地想伸手去拍他的肩,一想他如今虽是下了床,但离他受伤之期时日尚短,恐怕那伤处还未好透,便又及时收了手。
“无大碍了,你今日怎的有空前来?”钟羡笑问。这陶行时在京郊的五军营里当兵,平素里少有闲暇。
陶行时道:“我怎么有空,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钟羡低声道:“伯母又装病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陶夫人每每想念次子又见不着时,便会装病并派人通知陶行时,陶行时便可借探病之由回家小住几日。
陶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捎捎后脑道:“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
钟羡大笑,伸手让他道:“来,屋里坐。新雨,上茶。”
“诶,不必了。今日我原本是要去赴郑煊元的宴,想起曾听秋皓说你受伤了,便先来看你。既然你好了,不如咱俩一块去。”陶行时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