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夫人刚刚走到院中,便见竹喧捧着一只小盒子从院外急急而来。钟夫人叫住他,问:“手里拿的什么?”
竹喧行过礼,道:“回夫人,侧门上的门卫说是宫里捎出来的东西,指名给少爷的。”
“宫里捎出来的东西……那你进去吧。”钟夫人道。
竹喧又行一礼,捧着盒子往屋里去了。
钟夫人左右一看,便走到道旁一块长着兰花的湖石旁假做赏兰,实则这个角度正好能透过窗子看到屋里的钟羡。
钟羡收到盒子,问竹喧:“来人没说是谁将此物捎给我的吗?”
竹喧摇头道:“没说。”
钟羡疑惑地看了看盒子,就是个普通的小锦盒,只有巴掌大,拿在手中也没什么分量。
他打开盒子,发现里头躺着一朵小黄花,更为不解了。
“竹喧,你可知这是何物?”钟羡拈着那朵花问。
竹喧细细一看,道:“奴才知道,这不就是黄花菜嘛。”
“黄花菜?”钟羡凝眉。
竹喧道:“说黄花菜少爷您可能不知道,不过它的另一个名字您一定知道,叫……叫什么来着?”竹喧一时想不起来,急得直挠后脑勺。
“黄花菜,正名应该叫做萱草。”钟夫人在外头默默接话。
身旁的兰馨闻言,小声问道:“夫人,这宫里的人送一朵萱草花给少爷是什么意思呀?”
这时屋里的竹喧终于想起来了,道:“少爷,这黄花菜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萱草。”
“萱草?”这个名字钟羡的确知道,萱草,别名宜男草,忘忧草,疗愁。此时此刻,有人送他一朵萱草,是知道他内心烦忧,盼他忘忧吗?
他看着手中那朵因为脱水而有些蔫了的黄花,念及宫里对他有这份心意的,也只有长安了。想不到她平时嬉笑怒骂全无正形,心思却也细腻至此。
花自然是无法让他忘忧的,但是想起那个人,倒真的让他不由自主地唇角一弯,露出个由心而发的微笑来。
“萱草别名忘忧草。”钟夫人看着钟羡脸上那抹纯粹明亮的笑容,眼神复杂。此情此景下,见到一朵小花却能笑出来,可见钟羡与赠花之人绝非一般的交情。
“忘忧草?这是让少爷忘忧的意思吗?这忘忧草又是从宫中出来的……呀!夫人您说会不会是陛下派人送来安慰少爷的?”兰馨雀跃道。
钟夫人没言语,心中却道:不计是谁,只消别是那个安公公就好。
虽然知道上回钟羡是被药物迷了心智才至于做出那等事来。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着一个太监……纵然当时在场的都是心腹忠仆,不担心他们会将此事传扬出去。但钟夫人到底是想起这件事心中便不痛快,恨不能钟羡永远别与那安公公见面才好。
半个时辰后,钟慕白派兵围了丞相府。
前一刻还在为钟慕白取缔学子科举资格而议论纷纷的人们见此情景,登时明白这盛京恐怕真的要风云变色了,一时倒是人人自危不敢妄言。
甘露殿中还是一片祥和安宁,晚膳时长安甚至还得了额外的赏赐——一碗凉拌黄花菜。
长安瞪着那碗黄花菜,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把碗戳出一个洞来。心不在焉地扒了两口饭之后,她悄悄直起身子,让眼睛与桌面齐平,向慕容泓那边投去一眼。
慕容泓饮食爱好像个老太太,喜欢吃鲜嫩软烂之物,加上他用餐文雅,基本听不到一点声音。
长安暗戳戳地观察半晌,嗯?神色如常?那这碗黄花菜什么意思?总不至于如此巧合吧?她刚送钟羡一朵黄花,晚上慕容泓就送一碗给她?提醒?警告?还是……
正胡思乱想,慕容泓忽然瞥来一眼,那目光清粼粼的有如实质,长安当即很怂地将头一缩。
见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倏地消失在桌沿下,动作快得像某种小动物一般,慕容泓唇角一弯,差点忍俊不禁。
长安当了回缩头乌龟,忽又不忿起来,她不就送了朵花给钟羡吗?特么的这就送她一碗黄花菜,还是凉拌的,他什么意思?
念至此,她再次直起身子,让眼睛稍稍高于桌沿,直勾勾地瞪着慕容泓。
慕容泓只作未见,慢条斯理地用着膳。这人美,竟然连吃饭的样子都是美的。长安看着看着便走了神,想起那个雨夜他将伞与灯笼交付自己后,那无言转身的黯然与无奈,再对比眼下这个举止优雅从容得让人牙根痒痒的人,心中鄙视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一些真切的感触来。
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或多或少,她相信她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至少,他曾经的黯然神伤,与此刻的得意洋洋,皆是因她而起。
如是想来,他的这点小心思,倒像是吃醋一般,无言而鲜明,反倒透着几分可爱。
既然他不说,她就佯装不知好了,何必去点破这件皇帝的新衣呢?
长安原想安分守己地继续吃饭,偏慕容泓这时投来一眼。
长安冲他眯眼一笑,复又缩回桌沿下去了。
慕容泓一愣,想起方才她眯起的睫毛底下那道蔫儿坏的目光,忽反应过来今晚这道凉拌黄花菜实在是有些不打自招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如此在意她与钟羡之间的互动做什么?不就一朵花么?也值得他这般费心思!白白叫这奴才看了笑话。
想到此处,他心情顿坏。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要做些什么来挽回形象,遂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道:“长安。”
长安又从桌下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不说话。
那双颊鼓鼓的模样看得慕容泓又是嫌弃又是想笑,干脆移开目光不看她,只道:“长福打呼,长寿磨牙,从今天起,甘露殿内殿守夜的差事,由你一人负责。朕会如今天一般,每天晚膳时额外赐你一道菜以作奖赏。”
长安闻言,差点把嘴里的饭菜都喷出来。好容易囫囵吞了下去,她瞠大了眸子问:“每天夜里都由奴才守夜?”
侍立一旁的郭晴林意味不明地朝她投来一瞥。
长安腹诽:瞥什么瞥,这可不是我和他商量好的。
“怎么?你不愿意?”慕容泓问。
“不是,只是近来奴才鼻子有些不通气,只怕晚上也会打呼呢。”长安讪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