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鸿池虽然叫做池,但从长秋宫到长乐宫少说也有三四里的水路,就算是上辈子长安也没游过这么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长乐宫。
其实远程的话用自由泳比较合适,但自由泳动静太大,她只能用蛙泳,这无形间加大了这段旅程的难度。
长安在池中苦哈哈地游泳,宫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卫尉卿位同九卿,是戍卫皇宫的最高负责人,卫尉卿在宫里被人杀害之事简直前所未闻。
已经就寝的慕容瑛听到这一消息时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闫旭川是她的人,故而得到他的死讯,她第一反应便是此事是冲她来的。
“传哀家懿旨,封闭各处宫门,全宫戒严。传令卫尉所去各宫寓所排查宫人,全力缉拿凶手!”
随着卫士们从位于皇宫南面的卫尉所鱼贯涌出,皇宫里各处宫灯也渐次亮起,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甘露殿,慕容泓正要就寝,褚翔求见。
“陛下,属下刚得到消息,闫旭川在后苑被人杀了。太后下令全宫戒严,各宫配合排查宫人,全力缉拿凶手。卫尉所的人说凶手是跳进鸿池逃脱的,因为甘露殿后花园毗邻鸿池,所以他们请求在后花园中布防。”褚翔进殿向慕容泓禀道。
“深更半夜如此大的动静,朕还要不要休息?让他们别处查去,甘露殿有你们在,还怕有人会从鸿池里爬出来伤到朕么?”慕容泓对此事的反应甚是冷淡。
褚翔心中有些奇怪,但想起他近来心情不好,遂也没敢多问,领命退下了。
“把殿门关上。”慕容泓吩咐长福。
长福关上内殿殿门之后,回身发现慕容泓坐在软榻上若有所思,他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过了片刻,慕容泓忽问:“今日你给长安送晚膳了吗?”
“回陛下,奴才送了,但他不在房里,就没送成。”长福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小心翼翼地答道。
慕容泓沉默有顷,道:“你去外殿守着吧,今夜外头乱,别让人进来打扰朕。”
“是。”长福退出内殿,将殿门带上。
慕容泓起身去妆台那边的盒子里挑了一根金簪握在手里,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外头恰好一队巡宫侍卫走过。他等他们过去了,便悄悄从窗口翻了出去,回身将窗户关好,借着夜色掩护往后花园行去。
自发生黑斗篷事件后,甘露殿周围整夜都会有侍卫巡逻,从殿前到后花园绕一圈大约需要一刻时间。慕容泓不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故他藏身于一株可以看见鸿池边上的芭蕉后面,静静地等。
长安不知道自己到底游了多久,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总之等她终于看到长乐宫这边的河岸时,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为何她能确认前面就是位于长乐宫的河岸,因为那岸边有沉香亭,还有她和慕容泓曾在树下垂钓的红花楹树,她认得那树的轮廓。
好容易揪住了岸边的一条树根,长安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她一边极力控制自己的喘息声一边观察着岸上的动静。
靴声橐橐,巡宫侍卫过来了。
她将脑袋埋入水中。
待她再次将头伸出水面时,巡宫侍卫已经走远。
她手脚发软,积聚起最后的力气爬上岸,然后翻身仰躺在岸边的草地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但她也知道巡宫侍卫还会再回来,故而喘匀了气息之后,她侧过身想起来,却见远处站着一抹白影。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摸插在帽子上的针,一摸之下才想起来,帽子被自己扔了。
那抹白影向她走来。
长安快速地站起身,随时准备跳回水里。然而随着那抹白影越走越近,她眉头蹙了起来:“陛下?”
“宫里已经戒严了,跟朕来。”慕容泓见果然是她,心中一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一方面他感到后怕。闫旭川武将出身,所以才能做卫尉卿,长安对上他,按道理来说根本毫无胜算。而她被逼得跳水逃跑,显然杀闫旭川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当时情景也不知到底如何凶险。
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心惊。一个太监,在未得到任何人授意的情况下,把卫尉卿给杀了,她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如此下去,会否有一日,她连他也敢杀?
长安见慕容泓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并特意在此等她,知道情况不妙,当下也不敢逞强,乖乖跟着慕容泓遮遮掩掩地来到甘露殿侧,翻窗进入内殿。
“去书桌后躲好。”进殿后,慕容泓见浑身湿透的她用手捂着口鼻将喷嚏硬生生地憋回去,便吩咐她道。
长安莫名所以,但思及两人还在冷战,而他又面色不善,遂依言去书桌后躲了起来。
慕容泓见她躲好了,便过去拉开殿门,对外头的宫人道:“朕要沐浴,备水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今天陛下不是沐浴过了么?但谁也不敢把这个疑问说出来。
甘露殿中有专门的浴房,就在慕容泓私人卫生间的隔壁,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只在左上角有个小小的气窗,冬天在里面沐浴,只要水够热,人便不会感觉到冷。
宫人们很快准备好了热水及慕容泓沐浴需用之物。
“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慕容泓屏退宫人,又对书桌后的长安道:“去沐浴。”
长安从书桌后钻出来,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道:“多谢陛下美意,奴才不敢僭越。”
你连卫尉卿都杀了,还说不敢僭越?慕容泓瞪着地上犟头倔脑的长安,只觉一阵气闷。然而一转眼发现她衣衫尽湿贴在身上,比平时看着要瘦弱许多,小小的一张脸被湿漉漉的黑发衬着苍白得毫无血色,这才想起她刚刚死里逃生,他心中一时又愧悔万分。
尽管他不喜她的倔强与放肆,但他终究还是喜欢她这个人的。然他身为皇帝,却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不管这件事是否是意外,抑或是她自找的,他没能在最凶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替她挡下这一切是事实。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他有理由对她发脾气,但站在慕容泓的立场上,他没有理由。
“各宫都在排查宫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你不在东寓所。你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能想办法蒙混过关。”他放缓语气道。
长安是识大体的人,听他这样说,她自觉有理,便去了他的浴房。
公事与私情相比,她自然选择以公事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