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赵枢,她面色愈差,切齿道:“老匹夫,竟然怀疑赵翕之死与哀家有关。哀家若想弄死他儿子,用得着等到现在?”其实她心里明白,闫旭川死后,她失去了对卫尉所的控制权,如今云州又保不住了,赵枢对她态度变化也在意料之中。但他也不想想,如今他除了有个身为皇后的女儿之外,还有什么?朝中的势力?能在宦海沉浮中幸存下来的哪个不是见微知著见风使舵的人精?如今他丞相之位稳固,大家自是巴结他,哪日他地位不稳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不是什么稀罕戏码。
若不是为着赵合,她管他死活!
寇蓉在一旁轻声劝道:“太后切勿动怒,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一时头脑发昏也是有的,您若真与他起了龃龉,岂不正遂了陛下的意?”
慕容瑛知道寇蓉说得在理,只是她素来是个骄傲的,以前在东秦的后宫忍气吞声二十余年,如今好不容易翻身做主,又哪愿再受别人的闲气?
但对手日渐强大,她也必须拉拢盟友严守阵地才行,遂缓下一口气,问:“那锅肉汤最后他喝了么?”
寇蓉道:“没有,赏给陶美人了。哦,对了,上午下朝后陛下曾来过长信宫,奴婢以太后身子不适为由没让他来打搅您。”
“他来长信宫所为何事?”慕容瑛微微蹙眉。
“陛下说,要晋陶美人为婕妤。”寇蓉道。
慕容瑛冷笑,道:“有个能打仗的兄长果然讨巧,都不用侍寝便能晋位分。传哀家懿旨,美人周信芳纯孝至善,侍奉哀家甚是尽心,就与陶行妹一起晋为婕妤吧。”
寇蓉领命。
慕容瑛准备躺下去再歇会儿,目光一转,发现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套枕席,她问:“那是什么东西?”
寇蓉道:“是韩京韩大人送来的玉枕和玉簟,据说整套枕席都是由同一块温泉雪玉打磨而成,夏天用凉而不冰触体生温,奴婢叫白露看过了,她也说此乃上好的温泉雪玉,是消暑佳物。”
“韩京?”慕容瑛注视着那套枕席,脑海中浮现出那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新任卫尉卿,若说心中一点涟漪不生,那是自欺欺人。但韩京是郑家那边的人,又是慕容怀瑾举荐上来的,这样的身份,又怎能让她放心将他收为入幕之宾?是以她只让寇蓉将枕席收了,旁的就没有交代了。
兖州府署,钟羡处理完部分公务,便按着计划前去拜访为了参加一个月后赵王寿宴而提前从兖州南部赶回来的镇南将耿梁俊,与此同时,一名头上梳着灵蛇髻,戴着面纱的女子从府衙后门走了出去,潜伏在府衙后门不远处巷道中的刘光裕的眼线立马跟了上去。
待人走远后,长安才一身男装神清气爽地出了府衙后门,独自一人往城北的方向行去。她得了冯士齐那边的消息,要她今日去城北的某处宅院与他会面。
长安途径一座酒楼时,去里头买了两只活鹅,一手一只拎着到了城北弄春巷冯士齐的私宅,敲开前门,门仆前去通禀后,冯士齐亲自出来迎她。
见长安手中提着两只鹅,冯士齐道:“安公子来便来了,怎还带礼?”
“行至半路,想起一句‘出笼鹅白轻红掌,藉藻鱼鲜淡墨鳞’,我想着眼下时逢初夏,带两只鹅岂不正是应景?于是顺手买了。”长安将鹅扔给一旁的仆人,又从怀里摸出个水囊一同丢给他,道:“杀了之后,将血装在这个囊中。”
冯士齐觉着她行为怪异,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不必较真,于是他吩咐仆人照长安说的去做,自己引了长安去内院正堂喝茶。
自进了内院,长安便一副神不思属的模样,左顾右盼。
冯士齐知道他在看什么,便道:“安公子,不急,该来的总归会来,咱们还是先谈正事要紧。话说今日看到安公子独自一人前来赴约,在下还是颇有些惊讶的。”
“我安一隅这条命不值钱,所以不计是你还是刘光裕,我都无所畏惧。”长安说完,看着冯士齐别有用意道“看来,冯公子在赵王府有眼线。”
冯士齐眼神微微一闪,也没打算隐瞒,道:“在这建宁,谁家里没几双别人的眼睛呢?想必盛京更是如此吧。”
长安点头道:“这倒是。”说完这句,她便开始慢悠悠地打量周围的环境,比之上次见面她的滔滔不绝,此番她真是惜字如金得很。
冯士齐心知这是个人精,遂也不与她绕弯子了,直接问道:“上次我以为安公子是丞相的人,安公子也未否认,不想安公子却又与新任兖州知州钟羡关系匪浅。据我所知,这丞相与太尉可是水火不容,所以,在合作之前,请允许我再次向安公子确认一下,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第340章 长安自尽
长安见问,向后靠在椅背上笑道:“冯公子,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也不得不说,你这样的试探,完全是多余的。你已经知道我来兖州的目的了,在此等情况之下,你觉着是我的身上会带有我主人的印信,还是你能派人在盛京打听到我的情况呢?都不可能的。所以,即便我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你要如何验证?”
“听安公子此言,安公子是不打算直言相告了。那我又怎能得知你是否是浑水摸鱼无本起利之徒?”冯士齐道。
“你会有此一问,那是因为你对钟羡不了解,你若对他稍有了解,你就会知道,浑水摸鱼无本起利之徒,是不可能与他有交情的。若冯公子果真对安某的身份耿耿于怀,没关系,此事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我还是希望冯公子能忍痛割爱,将纪姑娘送与安某,如此,我方能做到对冯家之事守口如瓶。”长安道。
“安公子对纪姑娘如此执着,难不成你就这般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长安悠悠道:“这种事,不成功便成仁,正是因为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所以才要及时行乐啊。”
冯士齐冷冷地看着她,道:“将纪晴桐送与安公子不难,但谁又知道,安公子会否与我合作不成,一转身就将纪晴桐交予刘光裕以换取他的信任?我保护了纪氏姐弟这么久,断不允许他们最后还是落到不得善终的地步。”
长安嗤笑一声,问:“冯公子,你可知那日刘光裕为何突袭你的拾花馆?你可知我为何能从他手里救下纪氏姐弟?你之前能保住纪氏姐弟,那是因为兖州没有我安一隅,如今我来了,别说保住纪氏姐弟,你连自保,都稍嫌困难。”
冯士齐闻言,眉头一皱。以他的身份,鲜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说此等狂妄之言,但面对长安,他却不能发作,因为他还没探出他的深浅。
见他皱眉不语,长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好了冯公子,看来光是用嘴,我们是谈不出合作的诚意的,我呢,也不愿在事情未成功之前多树你这样一个敌人徒生枝节,不如这样吧,我准备造访一下赵王的书房,你给我一份赵王府详尽的地图,再让你在赵王府的眼线配合我一下。如果此举能有所获,咱们也无需后续合作了,你只需要保护好你的眼线,便能证明你在此事中也是出力配合的,不用担心我过河拆桥。而万一失败,你可能会暴露,我可能会死,风险均担,谁也不吃亏,你意下如何?”
“且不说赵王府防守严密你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这般计划你也对我直言相告,难道真的就不担心我将你卖了?”冯士齐看向长安的眼神愈发审慎。
长安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说过了,我安一隅这条命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用这条命所做的事。你方才执意要问我的主人是谁,我想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你可以出卖我,但我敢担保,继我之后,下一个来找你之人,绝不会如我一般好说话易相处。”
片刻之后,两人出了正堂,长安一抬眼,便看到纪晴桐袅袅婷婷地站在不远处厢房前的一株石榴树旁,见两人出来,一副又想过来,又有些犹豫的模样。
长安侧过身对一旁的冯士齐道:“冯公子,可否容我去跟纪姑娘打声招呼?”
冯士齐道:“安公子请便,我在前头等你。”
目送冯士齐离开后,长安来到纪晴桐面前,含笑问道:“纪姑娘,数日不见,一向可好?”
纪晴桐看了眼长安微笑的眼便匆匆垂下小脸,低声道:“一切都好,多谢安公子垂问。”顿了顿,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来,递给长安道:“上次事发突然,未来得及谢过安公子救命之恩,将来若有机缘,定然报答安公子。”
“不知纪姑娘口中的机缘,与在下所想的机缘,是否指的是同一种机缘?”长安别有深意道。
纪晴桐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长安又将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叹道:“诗中有云‘水殿风来暗香满’,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不知这暗香到底来自何处?原是来自此处。果然于女子而言,有国色者,必有天香。”
纪晴桐闻言,一张俏脸霎时红透,欲待斥他一句轻浮浪荡,又恐自己羞赧之下斥他定如娇嗔一般,还不知会诱出他何等轻佻之语,遂紧捏袖口暗咬银牙,一转身向房中行去。
“纪姑娘,方才还说要报我救命之恩,这一转身便拂袖而去,前后态度迥异,却是为何?”长安在她身后曼声问道。
纪晴桐脚步一顿,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方转过身来略行一礼,也不看长安,只低垂着小脸礼数周全道:“安公子贵人事忙,我就不多耽搁您的时间了,您一路走好。”
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