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槐序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道:“陛下,这等无凭无据的虚妄之言,岂可当真?这奴才分明就是想借您对皇后的关切之心扰乱您的心智,离间我们君臣。这也是慕容泓的惯用伎俩,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您已经上过他一回当了,万不可再被他蒙骗第二次。”
赢烨见他羸弱,思及这么多年他的辅佐之恩,心中略生愧疚之情,怒火稍减。
长安瞥孟槐序一眼,腹诽:死老头竟然避重就轻,装可怜博同情?不要脸!
“陛下,奴才方才说了,除了奴才的身份之外,奴才还在另外一件事上欺瞒了您,那就是皇后娘娘学会针线的真正原因。那日慕容泓在粹园举办赏花宴,皇后娘娘被內侍以采摘茶叶之名骗至清凉殿后花园,赵合随后而至,欲对其行禽兽之举。奴才得到消息,因分身乏术只能派人去将赵合吓走。及至夜间奴才卸了御前的差事,才有空去皇后娘娘的寓所探望她,却被她同屋宫女告知娘娘还未回去。奴才遍寻皇后娘娘不着,最后来到清凉殿后花园中,发现娘娘独自一人躲在草丛中哭。奴才问她为何不回去,她起初不肯回答奴才。奴才唯恐她会想不开寻短见,便以您还在等她为由劝导她,她这才哭着告诉奴才,她不回去,是因为她的衣服被赵合那厮给扯破了……”
“啊——!”长安话说到此处,赢烨大吼一声,猛然回身一拳砸在了床柱上,臂粗的檀木床柱应声而断,而他的拳头也血肉模糊。
“陛下,息怒,咳咳……”眼见赢烨要失控,孟槐序急欲劝解,无奈一激动又咳嗽不止。
“后来呢?后来呢?”赢烨走过来用带血的手抓住长安的衣襟咬着牙问。
“后来奴才送了娘娘回屋,让她同屋的宫女帮她把衣服补好,娘娘觉着不会女红不方便,这才学起了针线。”长安道,“陛下,奴才是长安,奴才也是大龑皇宫中唯一一个对皇后娘娘真心以待的人。”
“为什么?你们是敌非友。”赢烨一双凶眸几欲噬人般盯着她。
“陛下,咳咳,不要相信他,咳咳咳……”孟槐序咳得心肺俱裂,深恨自己旧疾未愈,值此关键之时,却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不是奴才的敌人,她也不会是任何人的敌人,因为她从不伤人,只会被人伤。宫中那么多人,奴才只有在和她相处之时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什么东西物件儿。所以,奴才自愿保护她,使她得以在大龑皇宫免于受任何人的伤害,包括大龑皇帝慕容泓在内。”长安字字真诚。
“你回去,继续保护她。告诉她朕一定会尽快设法将她救回,不惜一切代价。”赢烨将长安一推,道。
“陛下!不可……”
“亚父,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带她离开战乱而已,只因为天下大乱无处可去,才不得已投靠了韦邑。我是个莽夫,也只想做个将军,在前方奋勇杀敌,保她在后方安享太平,谁知韦邑那狗贼竟敢觊觎她!争霸天下这条路,我是为了保护她不得已才踏上的,如今你要我为了天下放弃她,我做不到。你若想我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你就必须配合我,让慕容泓把陶夭还给我。”赢烨毫不避讳地当着钟羡长安等人的面对孟槐序坦露心迹。
孟槐序点头,强忍着咳嗽道:“老臣都知道,老臣也从不反对陛下救回皇后,甚至为此不惜亲赴盛京。虽然最后功败垂成,但老臣始终是不遗余力地支持陛下的。陛下要放这小太监回去,可以,但不能不考验他的诚意就轻易相信他的话。毕竟,当日若非是他阻止,陶之已然将慕容泓杀了。陛下也早就可以与皇后团圆了。他既对慕容泓如此忠诚,又岂会一心一意为您与皇后着想?”
通过冯得龙之死,长安知道赢烨心中对背主之人最是痛恨,见孟槐序竟以这一点欲引她上钩,她偏不如他所愿,只道:“陛下明鉴,事发当时侍卫已在赶来的路上,即便奴才不出手,陶之也绝不可能成功刺杀慕容泓。而当时奴才若是不顾慕容泓的死活独自逃命,事后定会以背主之名而被处死,奴才当时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出于自保的本能而已。”
许是手上伤口的痛让赢烨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看看长安,又看看孟槐序,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人,遂问孟槐序:“依亚父之见,该如何考验他的诚意?”
“很简单,既然慕容泓不同意以皇后交换钟羡,那么钟羡对我们来说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只要他肯杀了钟羡,陛下自可相信他的诚意。”孟槐序道。
赢烨皱眉:“若是杀了钟羡,慕容泓或者钟慕白为难陶夭怎么办?”
孟槐序道:“陛下请稍安勿躁,老臣自有办法将此事推到赵枢的头上去,详情容老臣过后单独向陛下汇报。”言讫,他看向长安,道:“只要你杀了钟羡,你便可作为使者回盛京去,我保证,只要你遵守承诺护皇后周全,钟羡之死,永远都跟你扯不上半分关系。”
赢烨明白孟槐序的用意了,与其就这样放长安回去,自然是握着他的把柄再放他回去更有利。他当即招来侍卫,瞥一眼长安,对那侍卫道:“把刀给他。”
第381章 动之以情
侍卫奉命来到长安面前,拔出腰间佩刀递给长安。
长安不接。
“连钟羡都不敢杀,你怎么让我们相信你有胆子背叛慕容泓?”见她不接刀,孟槐序在一旁冷笑道。
长安不理他,只对赢烨道:“陛下要奴才杀钟羡,可以。只不过,您得先把栗子酥一事给调查清楚了。皇后娘娘说了,她吃不得花生一事乃是绝密,别说大龑那边根本没人知道,就算在您这边,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若此事真是您身边之人所为,今日我杀了钟羡,来日他以此为要挟要我杀害皇后怎么办?”长安说完,别有所指地看了孟槐序一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安,你这是看皇后不在此地,无人与你对质便信口开河。”孟槐序道。
“孟先生,奴才又未指名道姓,你又何必急着跳脚呢?你纵然能保证自己对陛下忠心耿耿,难道你还能保证陛下身边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忠心?皇后虽不在此地,但她还活着,栗子酥一事奴才可将详细经过说与陛下听,与此同时,陛下亦可写信去问皇后此事的来龙去脉,看看她说的与奴才说的是否一致。奴才被陛下抓到乃是意料之外的事,奴才总不见得提前与皇后串好口供来欺瞒陛下吧?”长安道。
“就算你事先不会与皇后串好口供,只怕皇后身陷敌营身不由己,最终也不过是慕容泓的学舌鹦鹉罢了。从盛京寄来的信,即便是皇后的字迹,其中又能有几分是皇后的真实意思?”孟槐序道。
“陛下对皇后知之甚深,是不是皇后的真实意思,难道陛下分辨不出来?孟先生,我这个生死皆握于陛下之手的阶下之囚都不介意等时间来证明一切,你又担心什么?”
长安话音方落,孟槐序之前派去给他取药的仆从回来了,除了药之外,他还带给孟槐序一个盒子。
孟槐序将盒子呈给赢烨,道:“陛下,这是老臣这两年中打听到的皇后在宫里的消息,只因未及整理,所以才未在回来之时就呈交陛下。但眼见这奴才奸计频出颠倒黑白,势要离间你我君臣的模样,老臣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您看完了这些,自然就明白老臣为何不愿相信他的话,也执意阻止您去相信他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赢烨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打开盒盖,发现里面都是小卷小卷的纸条,他让洪公公端着盒子,自己展开那些纸条来看,越看脸色越难看,看了四五个,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看到第六个时,他猛然一把打翻了盒子,上前一步就掐住了长安的脖子,面色铁青地质问道:“所以你愿意保护她,是因为你强迫她当了你的对食?”
这一次他完全不遗余力,长安纤细的脖子在他手中就似一根不堪一折的花枝,只消他稍稍用力,立即就会被折断。
钟羡又惊又怒,欲相救又被侍卫押住,腕上铁链一阵乱响,他高声道:“赢烨,你保不住自己的女人也就算了,还要这样猜忌她,你算什么男人!”
赢烨闻言,更加怒不可遏,放开长安上前就是一拳揍向钟羡,钟羡两只胳膊被侍卫押着,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拳,人被打得摔了出去。
赢烨欺身上前,抓起他又要挥拳。钟羡双手得了自由,哪有不反抗的,腕上铁链一甩缠上赢烨的拳头用力往前一拽,赢烨竟被他拽得翻到在地,钟羡趁势翻身而起,照着他的脸便是一拳。两人竟就这样在地上厮打起来。
孟槐序气得发抖,对侍卫大叫:“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护驾!”
长安捂着疼痛不已的脖子从地上爬起来,嘶哑着声音讽刺道:“栗子酥事件后,我也曾怀疑是否是你为了天下决定放弃皇后。皇后却说,你不会的,她就算不相信她自己,也绝不会不相信你。她若知道你居然听信谗言怀疑她的忠贞,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这个勇气继续忍辱偷生地等你!”
钟羡已经被侍卫从地上扯了起来,押到一旁,赢烨却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没有起来。
“陛下,你不要听这太监狡辩,这些都是老臣在宫里的线人传出来的消息,断不会有错。皇后自是不愿背叛你的,可是她想留着命与你团圆,这太监八成就是抓准了这一点,强迫于她。如若不然,他保护皇后目的何在?难不成他一早便料到会被你抓住,可以搬出皇后来保命么?”孟槐序不欲让长安蒙混过关,虽知赢烨此刻心情极差,还是决定冒险而行。
“长乐宫里的太监就没有我不认得的,孟先生可敢说出你线人的名字?别是和配合赵合引皇后去清凉殿后花园的太监是同一个人吧。”长安身体被折磨得虚弱,气势却是丝毫不弱。
“今时今日,任你再巧舌如簧,也难脱其罪。陛下,若不用刑,只怕难教这太监老实交代,时辰不早了,陛下也当早些休息,这两人,还是交由老臣带回天牢去审吧。”孟槐序道。
“陛下,栗子酥一事你若觉着直接写信问皇后会有人趁机作伪,还有一人可以证明奴才所言,那就是赵枢的长孙赵椿。栗子酥是他带进宫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栗子酥的来历。陛下可派亲信去盛京询问于他,如此,便不怕有人从中作伪,唯怕有人杀人灭口罢了。”长安道。
“既然提起赵椿,你为何不说他进宫是为何事?你让赵合写情诗给皇后,利用赵椿代他送这些不堪入目的信件入宫并强迫皇后给他回信,说赵合的信一两银子一个字,皇后的回信要收二两银子一个字,你光从这些来往信件中就牟利几千两。若是陛下真的派人去找赵椿,恐怕真正想杀人灭口的是你吧,时候还能将罪名推在我身上,真正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孟先生,在做陛下的亚父之前,你是说书的出身吧?这编的故事一出比一出精彩,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赵椿进宫,是因为赵合在甘露殿代慕容泓受过中了毒,故而慕容泓时常招他进宫询问赵合的情况以示关切。说起赵合中毒,奴才这里还有个疑问,当时有一名宫女带着一枚核桃来找皇后,给了她一瓶药,说是陛下让她去给慕容泓下毒,等慕容泓一死宫中大乱,就能趁机带她逃离皇宫。而皇后娘娘因为陛下曾将自己与她比作核桃,居然就真的因为那枚核桃相信了那名宫女。若非她对我还有几分信任,在下手之前将此事告知了我,在慕容泓茶水中下毒这个罪名怕是就背定了。孟先生,你能否告诉我,那名宫女若不是你们这边的人,她又怎会知晓陛下与皇后的私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