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褚翔刚走不久,张让便来报说钟太尉求见。
钟慕白给慕容泓送来了一份奏折,刘光初写来的。
钟羡长安他们抵达盛京不过两个时辰,这封弹劾赵枢的奏折就到了太尉府。于慕容泓来说,这封奏折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有了它,此番对付丞相,便不必暴露他真正的实力了。
当然,他知道事无凑巧,能做如此安排的,唯有长安而已。她筹划之周密详尽,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叹服,也唯有这样的她,才能让他在求之不得之后,心中想的依然是动之以情,而非强取豪夺。更让他坚信,她一定能陪他到最后,待他斩尽佞臣扫清寰宇之后,与她共享盛世太平一世长安。
因着这份奏折,慕容泓因赵枢的小动作而变差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直到褚翔回来向他汇报牢中的情况。
听着褚翔絮絮地说着从钟羡口中问出的益州那边的情况,慕容泓暗思,他这个羽林郎旁的还好,就是人木讷了些,总是体会不到他话中的精髓。益州的情况待钟羡出狱之后他不能听他亲自汇报么,此刻派人去牢里,岂是真的为了问钟羡话的?
好容易待褚翔汇报告一阶段,慕容泓按捺着心焦故作深沉地沉默了片刻,似在琢磨他问得的这些消息是否有用,然后随意地问了句:“长安病况如何?”
“一时死不了。”褚翔张口就来。
慕容泓不悦地蹙起眉头看着他。
褚翔以为陛下是嫌他措辞不当,忙解释道:“陛下,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不过,观其情状,属下也觉着此乃实情。”
慕容泓何其敏锐之人,怎能捕捉不到褚翔在说后半句话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丝猥琐之意,遂问:“你又不是大夫,什么情状能让你下如此判断?”
褚翔嘿嘿道:“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泓见他笑得那般淫荡,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褚翔见状不妙,忙收起笑容以汇报公事的口吻道:“回陛下,属下只是见钟公子那般正经严肃冰清玉洁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让人摸脸的一天,心下讶异,故此发笑。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慕容泓:“……”
“摸脸?谁摸谁的脸?为何要摸?”无意识的将手里的奏折都捏变了形,他不紧不慢地问。
褚翔虽是木讷,但毕竟跟在慕容泓身边时日已长,于危险有本能的警觉。此刻他就觉着有点不明缘由的寒毛直竖脊背发凉,讷讷道:“属下也不知,就是属下到牢里时,就见安公公躺在牢房中的床上,钟公子坐在床边,安公公的手抚在他脸上,状甚亲密……”
“这般鸡毛蒜皮的事为何要向朕汇报?”不等他说完,慕容泓便愤怒地打断他道。
褚翔目瞪口呆,心道:这不是陛下您问了我才说的么?
“好了,你下去吧。”察觉自己都有点忍受不了自己的无理取闹了,慕容泓不耐烦地挥挥手遣退褚翔,随后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头恨恨地想:还有心情摸男人的脸,看来确无大碍。
若非抱恙在身,合该拖回来打上三十大板的。
恼了片刻,他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明知道那厮对钟羡向来有叵测之居心,派她去保护钟羡,与派黄鼠狼去保护小鸡有何区别?食物唾手可得的情况下,傻子才不吃。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吃?真的……会吃么?
不会的,她应当不敢教钟羡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钟羡也是不知分寸!
想到这一点,慕容泓坐回御案后面,开始认真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长安先从牢中放出来,让钟羡在里面多待一阵子的。
第396章 尔虞我诈
次日一早,宣政殿早朝。
今天的政务与以往相比处理得格外顺利,大臣们都有点心不在焉,慕容泓坐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又岂会看不出来?
他不动声色,待最后一项政策颁布下去后,便作势欲散朝。
这时钟慕白忽上前一步问道:“陛下,昨日钟羡一行甫到盛京便被陛下下令押入了廷尉府大牢,不知陛下意欲如何处置他们?”
慕容泓面色宽和道:“太尉不必忧心,朕只是见赢烨欲用他们交换陶夭未果,居然无缘无故放了他们回来,保险起见,让他们到廷尉府交代一下具体情由罢了。如今已然问清楚赢烨释放他们的原因,并无可疑之处,下朝后便可让廷尉府放人了。”
“陛下,赢烨乃我朝宿敌,且还有人质在陛下手中,他孤军深入兖州,赵王一家都被他斩尽杀绝,独抓了钟羡去,又怎会轻易放他回来?此间只怕有诈,陛下切不可等闲视之。”不等钟慕白说话,一名文臣出列进言道。
“有诈?依卿所言,会是什么诈呢?”慕容泓问。
那文臣看了眼钟慕白,道:“钟太尉身居要职位高权重,钟羡身为他的独子,若是因被逆首那边策反而放回,其为祸之深,非臣等可测,请陛下三思。”
慕容泓略一沉思,问钟慕白:“太尉,你怎么说?”
“陛下说已着廷尉问过钟羡他是因何被释回的,不知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钟慕白道。
“他道,赢烨因担心若将他扣在手中的话,他之妻子陶夭恐会为朕所折磨,故此将他放回。”慕容泓道。
“陛下,这等拙劣的借口岂能当真?其间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方才那文臣道。
钟慕白也不理他,只对慕容泓道:“陛下,钟羡的为人您是知道的,他即便是死,也绝不会投敌卖国。”
“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做奸细之人,哪个不是得到敌方的信任方能成事?若论起重要性,赵王合家老小的性命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钟羡?刘家被灭门,钟羡却能在赢烨手下求生,这本已是匪夷所思之事,而今赢烨更是不需我朝付出丝毫代价便将他释回,在此等有悖常理的事实面前,请恕臣等实不能相信他的清白。”
“可是眼下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已然背叛朕投靠赢烨。”
“陛下,在如此明显的事实面前,您还需要什么证据?关于赢烨为何抓了他又释他回来这件事,钟羡若给不出一个能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这便是铁证。”另一名文臣道。
“丞相,你以为如何?”慕容泓目光投向一直未开口的赵枢。
赵枢见问,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张大人刘大人所言甚是。赵王一家被杀一事本来就疑点重重,钟羡掺和在里头,且落在逆首手中四个多月之久,却又被逆首突然释回,此间情由他若解释不清,断不能轻易放他自由。”说到此处,他瞥一眼钟慕白,接着道“毕竟事关军国大事,宁可错杀,也不可轻纵。”
“即便朕愿意相信他,也不可?”慕容泓问。
赵枢毫无商量余地道:“不可。除非,他的父亲不再是我大龑的最高军事统帅,而他本人,也永远不得再踏足大龑官场。”
慕容泓面有难色地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殿中,问:“卿等与丞相都是一个想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