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本不欲多说什么,但长安与他作别时他看着她清瘦的面庞,还是忍不住多关照了一句:“量力而行,来日方长。”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那六名太监,他又补充道“内卫司责任重大,这几个人远远不够,上任后先招人吧,如有超出规制也不要紧,超出的部分俸禄从朕的私库里拨付。”手下多点人做事,你这个内卫司之首也就无需那样辛劳了。
可惜最后面最想说的这句话,却是最不能说出口的。
“是,奴才遵命。”长安却似根本无意从他的未尽之语中体会他更深刻的关怀,兀自一副占了便宜喜滋滋的模样。
慕容泓心中一阵发堵,侧过身道:“好了,去吧。”
长安遂带着袁冬他们一溜烟地走了。
慕容泓到了宣政殿,百官参拜后,他抬眼一瞧,发现御史大夫王咎没来,遂问:“御史大夫何故缺席?”
官员们面面相觑,均是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最后还是负责盛京治安的执金吾秋铭责无旁贷,上前一步禀道:“回陛下,王大人他……遇刺了。”
第406章 第一天上任
慕容泓听说王咎被刺杀,心都跟着揪了一下,面上却分毫不显,只问秋铭:“王咎死了?”
秋铭道:“回陛下,王大人并没有死,有人打伤了那刺客救下了王大人,但王大人伤势颇为严重,臣今早才从御史府离开,经过一夜的救治,王大人虽已无性命之忧,但短期内怕是理不了政了。”
“刺客可有抓到?”慕容泓问。
秋铭道:“这个,恐怕得问京兆府尹蔡大人了。”
慕容泓目光瞟向蔡和。
前头少了丞相身影的遮挡,年轻的皇帝那目光直视过来的模样,就似一把刚开锋未沾血的利刃,纯澈锋利得让人面皮生疼。蔡和在这把利刃的逼迫下汗涔涔地出列,拱手道:“回陛下,至微臣进宫之前,刺客还未抓到。”
慕容泓表情未变,目光却陡然冷了几分,道:“既然说刺客被打伤,怎会到现在还未抓到?”
蔡和道:“回陛下,当时王大人随身的仆役已被刺客所杀,救王大人之人将王大人先送回了御史府,御史府才派人去京兆府报官的,如此便耽搁了一些时辰。而且,虽然那人将刺客打伤,但离王大人遇刺的那条胡同不远便是个四通八达的街口,待京兆府官差赶到之时,发现那街口通往三个方向的道上均有血迹,而周围情况又十分复杂……”
不等蔡和说完,慕容泓就抬起一只手,蔡和见状,停下话头。
“京兆府的办事效率朕一向是知道的,旁的不说,就说前年端王遇刺一案,查了几个月都毫无头绪,这才移交给廷尉府。当然了,廷尉府在此案上的贡献,也不比京兆府大。”
慕容泓话音一落,蔡和和李闻纷纷告罪:“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此案京兆府和廷尉府都不要插手了,交给司隶部下面的内卫司去办。京兆尹,你即刻去司隶部与内卫司指挥使长安交接此案相关人事。”慕容泓道。
殿上众臣闻言微微一愣,无怪乎,这个内卫司的名字实在是太陌生了,虽然大部分人知道慕容泓最近在司隶部设立了这样一个部门,却不曾想它是派这用场的。
“臣……”
“陛下,”蔡和“遵命”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谏议大夫便出列道“内卫司成立不久,制度未全人手不足,恐无能力督办此案,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他遭刺杀干系重大,轻忽不得啊!”
“张爱卿此言,莫非是指京兆府和廷尉府也是因为制度不全人手不足,所以才未能侦破端王遇刺一案的么?”慕容泓平静地反问。
“这……”谏议大夫一时语塞。
“无需多言了,以后但凡朕要亲自过问的案子,都由内卫司来督办,毕竟这是朕自己设立的衙门,若有那办事不利的,朕撤起来也轻省。”慕容泓道。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识相的都不会再接口了。
蔡和见殿中无人出声,才拱手领旨:“微臣遵命。”
此事告一段落后,钟慕白出列奏问:“陛下,如今丞相在府停职思过,御史大夫又遇刺不能理政,那理政堂总领一职,不知陛下可有备用人选?”
“太尉既然这么问,想必心中已有人选,不妨说来听听。”慕容泓道。
钟慕白也不推辞,直言道:“臣举荐光禄卿陈钰秋,陈大人博学广识经验老到,应是堪当此任。”
光禄卿陈钰秋闻言忙出列道:“臣惶恐,臣之学识经验不及王大人万一,承蒙太尉大人抬举,臣不胜荣幸,然臣亦有自知之明,决计不敢担此重任。请陛下三思。”
慕容泓微微笑道:“陈爱卿何必如此自谦呢?在这一点上,朕和太尉可谓是不谋而合。多事之秋,朕又正当用人之际,陈爱卿应当不介意身兼二职为朕分忧吧?”
这话说的,叫人连推辞都开不了口,陈钰秋只得道:“陛下抬爱,臣却之不恭,但臣有个请求,理政堂总领一职臣只是暂代,直至王大人伤愈归朝为止,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慕容泓略一思索,道:“允你。”
丽正门的左右两侧百丈开外,分别有一座高墙围起来的大院子,与皇宫一墙之隔,这便是大龑的官员们日常办公的地方。
司隶部在右侧的那间大院落里,长安带着人出丽正门的时候,也正是各部不够资格上朝的官员文吏点卯应卯之时。长安看着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丽正门前的广场上,然后下车的下车,下轿的下轿,步行穿过广场分别向两侧的院落走去,与上辈子那个世界八九点钟上班族云涌向办公楼的情景颇为相似,长安觉着有趣,便站在丽正门旁的宫墙边看了一会儿。
“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一说吗?”长安看了片刻之后,问身后的袁冬松果儿等人。
松果儿机灵道:“因为人有欲望,有名利心。”
“你说呢?”长安不置可否,又问袁冬。
“因为人有尊严,有廉耻心。”袁冬很是保守道。
“想太多,依我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人有惰性。你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以坐车坐轿,而没身份没地位的人呢,只能牵马抬轿。现在不过卯时中,我敢担保此刻来应卯的都是官阶不高的人,而那些官阶较高的,说不定还在被窝里躺着呢。”长安负着双手老气横秋道。
“不对呀安公公,若照这么说的话,那陛下可谓是这世上最有身份最有地位的人了,他此刻都已经在上朝了呢,这又怎么说?”松果儿疑问道。
转眼就被打脸的长安老神在在道:“急什么?这就是我要教育你们的第二点了,人往高处走,那也得把握住一个度。不能走到最高峰,须知高处不胜寒,也不能呆在山脚下,万一来个泥石流就把你给埋了。比大部分人高上那么一点,可以看到更广阔的风景,和小部分人一般高,这样不至于寂寞,至于那极高处,还是留给耐寒的人去呆着就好。”
“就像安公公您现在这样?”松果儿嬉皮笑脸道。
“抖什么机灵,小心我……”
“长安。”
长安刚准备教训一下松果儿,耳边却忽然传来钟羡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果是钟羡正往她这边走来。半个多月未见,他依稀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挺拔俊美金尊玉贵,只是以前那股生人勿近的疏冷感再不见了踪影。想起自己与他生死与共甚至同榻而眠的那段岁月,她一时有些恍惚,本能地侧过脸对袁冬松果儿等人道:“你们先去吧,熟悉一下情况,我稍后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