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女宦 第370节(2 / 2)

他在花下流连半晌,微醺的醉意都彻底消散了,还不见长安回来,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莫不是她醉酒脚下没数,跌在哪里了吧?

于是赶紧一路寻去。

然而寻遍了前厅后院都不见她人影,他有些着急起来,跑到还未搜寻过的西跨院,却见正房内亮着灯。

他松了口气,过去敲了敲门,唤:“长安。”

“进来。”房里传来长安的声音。

钟羡推门,门果然没栓。他进门一看,外间没人,空气中倒是氤氲着带着水汽的温香,似是……有人刚刚沐浴过一般。

他看了眼屏风遮挡的里间,站在原地问:“长安,你没事吧?”

里间传来长安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是叫你进来吗?都跟你说了我没醉。”

钟羡听她的声音确实不像醉了的样子,他在外间踟躇着道:“太晚了,既然你没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你进来帮我擦一下头发再走吧,我双臂抬起来总感觉扯着背后的伤口,不太舒服。”长安道。

钟羡:“……”闻这房里的味道,她分明刚刚沐浴过,虽则她对外的身份是太监,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他又怎么能深夜进入她的内室给她擦头发,这……太于礼不合了。

然不等他开口拒绝,屏风后人影一闪,一身女装的长安披散着一头微湿的长发,手里拎着一块棉帕俏生生地站在灯烛光影中,白皙小脸娇俏地一偏,娇艳红唇毫无心机地弯起,看着他道:“我在益州都给你洗过衣服了,你给我擦下头发就当投桃报李嘛!”

第476章 撞簪

慕容泓出宫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就传到了长信宫。

“什么?他居然出宫了?”乍闻这个消息,慕容瑛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最近她被赵合那边的事扰得心烦,倒是好久不曾这般精神了。

寇蓉道:“回太后,千真万确,陛下确实通过广膳房下面的地道出了宫。”

“他出宫做什么?”慕容瑛自语一句,忽道“你速派长乐宫那边的人去存放玉玺之处看看玉玺还在不在?”

寇蓉领命。

小半个时辰后寇蓉回转,向慕容瑛禀报道:“太后,长乐宫那边传来消息,存放玉玺的盒子是空的,玉玺不知所踪。”

慕容瑛冷笑:“看来他倒还真是想出宫逛逛,并非故布疑阵。”即便趁他出宫在宫外弄死了他,没有传国玉玺,任谁继位都称不上是名正言顺,这便是致祸之源。

“有派人跟踪他么?”

寇蓉俯首道:“太后,宫门已经落锁了,不好派人出去,而若是派人尾随,又恐陛下留人断后,是故没能派人跟上去。”

慕容瑛复又躺下,道:“明日派人打听清楚,此番他都带了哪几个人出宫。”

“是。”

长安坐在内室的妆台前,纤纤细指拿着一支画眉墨对镜轻扫眉尾。

钟羡站在她身后,他给她擦头发的动作,就似他当年在含章宫明修殿后面的竹园凉亭中处理那本湿书一般,用棉帕在她湿发上一点一点地将水分掖干,并没有搓揉。

这样的互动让他觉着太过亲密,虽然和她也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可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深夜滞留在女子的闺房,看她对镜描眉,还给她擦头发……他跟慕容泓不一样,他自幼是和慕容宪陶行时等一众男孩子混在一起的,男孩子之间的交流自然都是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这种思维模式也被他带到了与女子的交往上。对于女子,他的固有想法便是:喜欢一个女子,想与她亲近那是正常的,但是在亲近之前,必须先娶了她,这才是一个正人君子、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该做的事。

而他现在正在做的,却是一个正人君子不该做之事,这种想法让他局促得连头都不敢抬。然而即便不抬头,却也没能给他换得片刻喘息之机,长安那粉白纤细的脖颈,白皙玲珑的耳廓,除非他侧过头或者闭上眼才能看不见。但若是那样做,也未免显得太刻意了。

长安一边描眉一边将钟羡煎熬的表情看了个清楚,心想在这男尊女卑世家公子睡个把女人成本几乎为零的封建社会,钟太尉和钟夫人居然能养出这般柳下惠的儿子来,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她放下画眉墨,问钟羡:“阿羡,你看我眉毛这样画,好看吗?”

钟羡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一抬头,见镜中长安那向来平直斜飞的双眉,居然在眉尾处略略向下弯了一些。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弯,却给她这张原本让人难辨男女的俊秀脸庞平添了一分女儿柔情。

他陡然觉着呼吸不畅,稍显匆忙道:“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我……”

“你又要走吗?”长安忽然伸手握住他还来不及从她发上撤回的手,问“今晚能不走么?”

钟羡:“……什么?”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长安维持着抓着他手的姿势站了起来,回过身看着他极认真地道:“钟羡,我做你的外室好不好?”

钟羡彻底愣住了,少时回过神来,他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强做平静地侧过脸道:“长安,你喝醉了,早些歇息。”说着转身欲走。

“我醉没醉,你看得清楚。这是你我唯一的出路,你确定不要听我把话说完吗?”长安冲着他的背影道。

钟羡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身来,眉头微蹙地看着她。

“你说你喜欢我,是骗我不成?”长安问。

“当然不是。只是你若愿意,何不嫁我?外室,你可知外室二字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钟羡满目的不能理解。

“我自然知道。”长安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他道:“外室,意味着没有名分,没有权利,也没有相应的责任。做世家妇,迎来送往相夫教子,活得太累太繁琐,我不愿意。做妾,屈居人下站规矩,我也不愿意。所以这旁人不屑一顾的外室,倒是最适合我的。我不要你为我付出什么,只要你有空的时候过来陪我就好。你娶妻生子,我不会干涉你,你来或不来,也全凭你愿意。即便将来你不想维持这段关系了,也尽可想断就断,因为我不会为你生儿育女,不会让你在这方面有所顾虑。你觉得如何?”

钟羡被她的言论惊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做到如此地步,你图什么?”

长安笑了起来,居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偎进他怀里,道:“你说我图什么?功名利禄财富权势,我都可以自己去挣。做到这个地步,自然就图你这个人罢了。如此你不用为了娶我而费尽心机,我也不用在你与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之间二择其一,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钟羡再守正自持,毕竟还是个不满二十的方刚少年。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此贴近,明知不妥,一颗心却还是忍不住激烈地鼓动起来。

他想推开长安,僵直的身子感受着怀里的温软,一双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嗓音干涩的勉强道:“不可以这样,长安,这样你太委屈……”

“我不觉得委屈。就像今天这样,忙碌之余能有个人陪着吃饭聊天共度良宵,不比一个人独守空房的好吗?尤其这个人还是你,钟羡,就更不委屈了。”长安微微抬起脸,额头蹭过他尚未长出胡须的光滑下颌。

钟羡脑子里一团乱。一方面他觉得这样不对,难道只因为长安是自愿的,他就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地与她在一起吗?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被诱惑,毕竟在求婚一途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这是他唯一能和长安在一起的机会。

十数年来他一直牢牢恪守的为人处事的准则与少年情窦初开的澎湃激情在他脑中泾渭分明地相互拉扯着,让他短暂地陷入了一种分不清对错的昏聩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