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笑的是这句话,鹿韭表情又沉静下来,道:“如果说以善止恶是宅心仁厚,那以恶制恶就不是了吗?若论善,谁也比不上寺庙里的菩萨,慈眉善目普度众生,可他又何时真正解救过我们于灾厄之中?您却可以。方才那位廖公子被人扶下来时,惨状惊得楼中众人都目瞪口呆交头打探,以后若再有客人想无故刁难楼中姑娘,怕是得掂量掂量再来了。在这一点上,你比庙里白受香火的菩萨宅心仁厚多了。”
长安慢慢止住了笑,因为她发现她说的还有些道理,难道她长安竟然真的是个好人?
谈不上吧,她只看到她以恶制恶的一面,又何曾见识过她见死不救的样子?
她掏出帕子揶了揶眼角,对鹿韭道:“人选定下来后就带她们去薛红药薛姑娘居住的宅院,让她安排你们,至于地址,问李展,他知道。”
鹿韭有些发愣:“我、我也去?”
“既然是歌舞伎,总得有人调教,你若不愿去也无妨,安排好能调教她们的人即可。叮嘱她们好生练习,杂家再宅心仁厚,也不养无用之人。若是谁做的不好,别怪杂家再把她送回德胜楼来。”长安道。
鹿韭双颊泛红,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行礼道:“是,多谢安公公。”
长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自己身处炼狱,还不忘为他人谋求光明。你很不错。”
这下鹿韭连眼眶都湿了。
长安步出德胜楼,想到依附自己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这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可自己与慕容泓之间又是这种情状,想来便头痛得很。
瞧他那症状,应当是胃溃疡吧,也不知白天有没有吃东西,现在怎样了?
昨天再忍一忍就好了,避过他生病的这段时日,自己要发作起来,也能发作得更淋漓尽致些,总好过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还得牵挂他的病情。
明天还是回去瞧瞧他,免得老不回去瞧他,让他气上加气,更不利病体康复了。
第541章 一唱一和
次日一早,长安在府里和纪晴桐一起用的早点,见对面女孩眼圈发青,她问:“怎么,昨夜没睡好?”
纪晴桐知道遮掩不住,道:“晚上翻身时碰到脚踝,醒了几次。”
“待会儿叫许大夫再给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长安叮嘱她。
纪晴桐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抬起小脸问长安:“安哥哥,你是不是……想削藩啊?”
长安筷子一顿,看着她问:“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想起你去兖州,还有对张君柏父子的图谋,觉得像。”她低声道。
“那你认为,这藩应该削吗?”长安问她。
她点点头:“就算地方上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永远都存在,但都在朝廷的管治之下,别人要治他们的罪,总不会太艰难。若当初的刘光裕不是藩王之子,就他对我家做的那些事,我想,没那么容易被掩盖下来。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要削藩,当初又为何要分封藩王呢?”
长安道:“因为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会有不得已的时候。”想起当初慕容泓分封藩王的情景,长安心中忍不住唏嘘,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男女之情,可是相处比现在融洽多了。
纪晴桐默不作声,半晌,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对长安道:“安哥哥,昨天你跟我说听完你说的话再做决定不迟,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还是愿去。”
长安刚喝的一口粥鼓在嘴里。
纪晴桐见状,居然对她笑了下,道:“我做这个决定,就让安哥哥你这般惊讶吗?”
“桐儿,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勉强你自己,张君柏那边的情况我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了,就算你愿去,你的性格,也不适合这项任务。”长安艰难地咽下那口粥,有些纠结道。
纪晴桐缓缓摇头:“当一个人想要去做一件事时,没有适不适合的问题,只有肯不肯用心努力的问题。也许在心计手段上我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我也有旁人所不具备的优势。”她抿了抿唇,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羞赧继续道“滕姑娘设计我,手段百出,也不过是为了撮合我和她表兄而已,这一点恰好证明了,或许,我真的是张君柏可能会喜欢的那类女子。而且就算最后我失败了,也不过折进去一个我而已,而若是成功了,却是造福一方百姓之事。”
她伸指触了触自己的脸颊,眼带哀伤:“这张脸,除了给我带来灾难噩运之外,总得有些别的用处吧。”
长安沉默片刻,道:“你让我再想想。”
用过早点她来到内卫司,圆圆颠儿颠儿地捧来一叠资料,道:“爷,这是您昨天要的。”
长安接过一看,点头:“放这儿吧。”
耿全回来说襄州临江郡受灾严重,钟羡带着人赶赴灾区抗洪救灾,因官府拨下的钱粮不够安置受灾百姓,曾请求当地及周边豪绅援手,谁知这些人不仅以各种借口百般推搪,还有借机哄抬物价发缺德财的。最后钟羡为了救下更多的百姓不得不以个人名义向这些人借钱借粮,并承诺事后至少多还总数的一半作为利息。
长安让圆圆整理的,就是这些人的资料以及他们的家族姻亲关系网。
既然做不到天下为公,那不如就统统充公吧。
长安将所有的资料细细翻过一遍,脑中已经选定了第一个下手的目标以及初步方案,她唤来吉祥磨墨,写了个建议书,然后将内卫司今天的任务安排一下,就揣着那封建议书进了宫。
吵架归吵架,正事还是要办的。
长安顶着冷风来到甘露殿,鼻尖冻得通红。
长福在外殿,一见长安进来就凑过来低声道:“安哥,里边有个人正向陛下告你的状。”
长安眉梢一挑,低声问:“谁啊?”
“就是那个福州来的,福王的儿子。”
长安点点头,走到内殿门口,声音不高不低:“奴才长安求见陛下。”
殿内似乎安静了一刹,然后才响起慕容泓的声音:“进来。”
长安麻溜地进去,发现慕容泓面色苍白地坐在书桌后,斜对角坐着陈若雩。
她上前先给慕容泓行了礼,随即笑眯眯地向陈若雩道:“今儿天这么冷,陈公子还不忘进宫来探陛下的病,果然是孝心可嘉,孝心可嘉呀!”
陈若雩面色一僵。
“你先别急着夸人,朕问你,你昨夜是否在德胜楼打人了?”慕容泓问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