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兄台是打算就此不再做这私盐生意,还是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这里,投向仍在朝廷治下的郡县?”张丰年好脾性地问。
私盐贩子闻言,左边眼袋神经质地搐动了几下,道:“现在兵荒马乱的,这私盐生意也不好做,反正我有几年都吃不完的家财,这生意不做也罢。”
张丰年道:“好。邹三儿,带他下去,派人将他们一家看管起来,不许他们踏出兴安县一步。”
“哎哎,张丰年,你这是什么意思?”邹三儿上来要推那私盐贩子走,私盐贩子不依地嚷了起来。
“商人靠投机敛财,本就不属正道。你既不能为我所用,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为朝廷所用,你安安分分还自罢了,若敢生投效朝廷之心,休怪我翻脸无情。”张丰年道。
邹三儿搡着那私盐贩子往外走,私盐贩子边走边叫道:“不准出县就不准出县,你先把买盐的钱给付了!我告诉你,你别想仗势欺人,你若敢赖我的盐钱,我就到处宣扬你张丰年不过是个披着为民请命的皮,实则道貌岸然的盗匪……”
他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县衙门外。
张丰年一名手下气愤道:“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便杀了也无妨。”
张丰年道:“不可,他不是官,我们杀他师出无名,反而会给朝廷攻击诋毁我们的把柄。你速速安排下去,将从他家里得来的盐过一下秤,按四百五十文一斗的价钱与他把账结了。”
“是。”手下忍气去了。
第二天便是除夕。
盛京已经接连下了五天的大雪,大有要从今年下到明年的架势。
长安知道今晚宫里有宫宴,正好她府里也有几个没有家人团聚的,遂一早就让人将慕容泓赏她的火锅抬去了安府,叫上李展纪行龙薛白笙与鹿韭一起吃个年夜饭。
李展回来,又带了几条关于流放孩子的消息给她,不出所料,无一幸免。周家的孩子这次也有消息了,据说就在前不久渡河的时候,船出了事故,一船人除了会水的船工之外,全部葬身鱼腹。
周家是她与谢雍一起去抄的,那几个孩子她见过,最大的不过十岁出头,最小的还在蹒跚学步。一大早便能在爷爷的教导下大声读书,想必都是很乖的孩子。
死了也好,没人疼的孩子活着是什么滋味,还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吗?
打发了李展,长安在房里看着烛火发呆。
纵然如此安慰自己,到底还是避免不了心中黯然。
很快火锅便准备好了,人也到齐了,李展纪行龙和薛白笙还算自在,毕竟与长安是老相识了,只鹿韭拘束得很。她自认出身低贱,从事的也是贱业,十几岁的时候虽也曾陪过大官饮宴,不过是在旁边给人斟酒夹菜供人取乐罢了。这除夕夜吃的,可是团圆饭呐。
长安等人都已入座了,她还站在一旁踟躇,想着要不站到长安旁边去给他斟酒布菜算了。
“诶?鹿韭姑娘,你怎还不来坐?快,碗筷都给你摆好了。”圆圆拍拍自己旁边的凳子道。
“得了,你自己坐一边吧,让鹿韭跟爷坐。”长安笑道。这火锅自带的桌子并不算大,以圆圆的体型旁边再塞一个人就拥挤了。
圆圆立刻把那副碗筷移到长安旁边。
鹿韭局促不安道:“安公公,我只不过是下人,怎可与你们同桌吃饭?”
长安摆摆手,道:“杂家这里不讲这些,过来坐。”
鹿韭见一桌人都等着自己,只得过去在长安身边坐下。
四方的桌子,李展与纪行龙坐一边,长安与鹿韭坐一边,圆圆一边,薛白笙一边。
李展很是殷勤地给众人都斟上酒,长安举杯道:“咱们这些人呢,彼此间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天下之大,能聚到一起就是缘分。这大过年的,左右也没有旁的家人可以团聚,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就算过年了。老薛,我知道红药不见了你心里记挂,但别急坏了身子,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找到的。”
本来正在出神的薛白笙蓦然被长安点名,忙端起酒杯和大家一起共饮了一杯酒,擦了擦眼角道:“安公公说得是,只要她还活着,我也别无所求了。”
“薛老伯,来,多吃点菜。”圆圆拿起木制的漏勺将刚烫熟的羊肉片全部捞到薛白笙碗里,回过头又问长安“爷,人家过年都吃饺子,咱们怎么吃起汤锅来了?有什么说头么?”
“当然有。”长安慢条斯理地吃了块豆腐,然后才给圆圆解惑“暖和。”
她这一说,众人才发现围着这桌子吃汤锅,从上身到腿脚,的确一点都不冷,不免又将下头那裹着毡子的东西研究了一番。
李展如今经营着德胜楼,数他遇到的人和事最多,为着在纪行龙面前卖弄,话自然也多。其他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涮着火锅,十分安逸。
“安公公,您少喝两杯吧,瞧您脸都红了。要不我下点饺子给您吃?”鹿韭轻声细气的一句话将桌上诸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长安端着酒杯,神情间三分醉意,摇头笑道:“我没事,反正明天不用去内卫司办公,便醉了也无妨。”
“哎哎,安公公,你可不能醉啊,今晚德胜楼安排了好些节目呢,待会儿用完了饭你跟我们一道去乐一乐嘛!”李展道。
圆圆也道:“就是啊爷,这好容易放个假,你若醉了在家昏睡,岂不可惜?”
“好吧好吧,不喝就不喝,你们这一个个的,比管家婆还啰嗦。”长安放下酒杯道。
鹿韭张罗着往汤锅里下了饺子,众人分食完毕,年夜饭就算吃过了。
长安说要回房更衣,圆圆也回房去梳妆打扮,其余人等在客厅喝茶。
宫里,慕容泓好容易熬到了歌舞散尽宫宴结束。
慕容瑛问慕容泓:“接下来陛下要往何处去?”
慕容泓道:“回甘露殿,朕还有一些奏折尚未批复。”
慕容瑛颇不赞同道:“今天是除夕,陛下你这一年忙到头的,好歹也歇上几日,多去后苑走走。瞧瞧她们这一个个的,如花似玉仙姿佚貌,哪个不比奏折好看?”
众嫔妃被夸,都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去。
慕容泓面上微微带笑,道:“太后说笑了,政事如火岂能儿戏?”
慕容瑛叹气道:“随你吧,反正哀家的话你也从来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哀家今日倒是上了几分戏瘾,想去畅春台听会儿戏,你们可有谁要同行?”她问的是众嫔妃。
“妾也想听戏,请太后准妾同行。”周信芳第一个起身道。
她既要去,与她一伙儿的陈棋与宋名微自然也跟着去了。出乎意料的,陶行妹居然也说要去听戏。其余人则各有借口推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