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摊开折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起长安当初是为的什么离开了盛京,他手指紧了紧,复又抬起头来看向钟羡。
“她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忠君爱民,并未辜负陛下赐其九千岁封号的恩宠,请陛下放心。”钟羡语气表情都很正常,并看不出多少情绪。
慕容泓默了一瞬,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这次钟羡未再迟疑,行礼告退。
慕容泓双眼放空地看着空了的阁门,眼前依稀浮现出长安最后一次来此找他的模样。那日天正冷,她却穿得并不多,又或许穿得多,但因为人消瘦,所以看起来穿得不多。她脸色发白,只鼻尖冻得略红,神情恹恹的,说她不想呆在内卫司办差……
虽然后来发生的事让他痛彻心扉,但她当时那个样子,不管是那时看到还是此时想起,都可怜到让他心疼。
长安,他的长安,已经离开他七个月了……
慕容泓伸手撑住额头,内心的痛苦和思念根本无处排解。
长安这时已经到了福州境内,正在去往福州省会榕城的路上。
自那日被陈若霖强吻后,她便下令庞绅不许让陈若霖靠近她三丈之内。她也不与他说话。
陈若霖这个男人颇为识相,知道自己重伤未愈,和庞绅硬来只会让自己吃亏。所以长安不让他靠近,他便不靠近,长安不和他说话,他便不说话。但每次见面,必用那种“我看你置气到几时”的宠溺眼光看着她。
长安恨不能把他那双贼眼珠子给挖出来。
福州未在新旧王朝的更迭中遭受战火屠戮,境内百姓的生活比起别处来要富裕安定得多,或许因为临海,见多识广的关系,民风也比内地开放不少。
陈若霖似乎在福州很是吃得开,一路都有人迎来送往,其中至少有五成是女人,礼物收了几大车。
长安瞧着那些不远百里跑过来就为见他一面的贵妇小姐那或幽怨缠绵或恋恋不舍的痴缠目光,觉着自己还是低估了陈若霖这厮的活动范围。这哪是睡遍榕城啊,简直是睡遍福州啊!谁要是爱上他,那才是现实版如假包换的爱上一匹种马,头顶一片草原。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男人对付女人的本事,确实不容小觑。长得帅会撩骚,或许床上功夫更好。长安这是活过两辈子了,若是前世遇到这样的男人,也未必能逃得过他的魔掌。
不日已到长安此行的目的地——榕城。
长安高踞骏马之上,仰头看着前方高大气派的城门,眯起眼深吸一口气,叹道:“好地方啊,连拂面而过的风都咸湿咸湿的,充满了盐的味道。”
耳边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
长安扭头看过去,陈若霖一手执缰纵马跑到了前面,身体向她这边微侧,劲瘦有力的腰肢随着胯下骏马的步伐微微起伏的姿态性感得让人想用鼻血两升向他致敬。
“欢迎千岁莅临榕城。”他笑着对她说出了自两人冷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福王并没有派人出来迎接她,或许是觉得有陈若霖迎接她便够了,或许是想给她这个大龑的九千岁一个下马威,长安都无所谓。
她冲陈若霖冷哼一声,对龙霜道:“挂出旗帜,准备进城。”她出巡,是有钦差的旗帜的,只不过以她的声名,一路上不挂旗子旁人也知道她是谁。如今既到了榕城,倒是有必要让这榕城的大大小小知道是谁来了。
钦差的旗子底色有点像姨妈色,非但不气派,反而很丑,这也是长安一直不愿意挂它的原因之一。她如今与慕容泓关系不好了,若是以前,她定然会叫他把这钦差的旗子颜色改一改,哪怕改成黑色,也比姨妈色强啊。
不过旗子再丑,也不影响他们这一千多人在福州士兵与百姓的注目之下浩浩荡荡地开进榕城城门。
榕城的街道宽阔而整洁,两侧屋宇雄壮门面广阔,且遍植各色花卉,举目望去,真是金翠曜日罗绮飘香,太平日久人物繁阜。
城中百姓见突然来了这么一队服饰与他们福州士兵不同的官兵,夷王子还在前头引路,纷纷探首驻足,好奇议论。
长安从容优雅地一路向榕城百姓微笑致意,渐渐来到市集繁华之处。
前头路上人潮涌动,隐隐传来铜锣声响,还有人高声在那长喝:“快来看呐,淫妇游街啦——淫妇游街啦——”
队伍去路被挡,渐渐停下。
长安策马走到队伍最前面,问:“怎么回事?”
她问的是庞绅,陈若霖却道:“似是官府押犯了淫罪的妇人游街。”
长安看着数十丈开外那因被百姓围观唾骂而行进迟缓的囚车中似乎不着寸缕的女子,嗤笑:“若论淫,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你尚且好端端的在此,旁人凭什么因淫而游街啊?”
“你就这般在意我的过去?”陈若霖扭过头来笑着问她。
“你的过去我有什么可在意的,不过是觉着不平罢了。”长安抬头注视着前方,忽然在囚车后面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人。那人也骑着马,脸朝着她这边,似乎还在冲她笑。
长安皱了眉头,脑子里拼命回忆这人到底在哪儿见过。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这厮不就是在德胜楼被她抽落了一颗牙的廖安轩么?
她刚刚进城,就遇见官府押着淫妇游街,这厮恰好跟在囚车后面,还冲她笑。
长安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十分不好的念头,拍马就往前跑去。
第630章 血溅闹市口
庞绅见长安拍马向前,前面人头攒动情况复杂,唯恐有失,忙带人上前开路。
看热闹的百姓很快被驱赶至道路两旁,长安因而得以快速靠近那囚车。
囚车上的女子身材娇小骨瘦嶙峋,蓬头垢面体无完肤,脖颈和双手被枷锁着挂在囚车顶部,赤裸的身子无力地随着囚车的颠簸晃荡,也不知是死是活。
长安盯着那因为乱发遮挡秽物污浊而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一颗心紧缩着。
“哟,这不是安公公嘛。一别数月,安公公别来无恙?”因为长安的强势插入而安静下来的街道上,廖安轩故意拖长了调子曼声道,大仇得报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长安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只策着马继续靠近囚车,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倒是囚车上那原本不知死活的女子,听到廖安轩的话,慢慢地,极其艰难地侧过脸来,眼神麻木地看向长安这边。
看清她脸的那一刻,长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