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个爹还要拉着我去,怎么,这么大了,还见爹怵呢?”长安抱着双臂懒洋洋地问道。
陈若霖听到她声音,转过身来笑得灿烂,道:“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我爹使人来叫我去见他。我还真有点发怵,急需千岁壮胆。”
“壮胆行啊,两个条件,一寻人,二寻物。”长安直截了当道。
“没问题。”陈若霖比她还爽快,一口就应下了,“那我们现在去王府?”
长安下颌一抬:“带路。”
长安顶着九千岁的名头,就算陈宝琛再不待见她,也不得不大开王府中门来迎她。陈若霖跟在她身后,在一众兄弟与世家贵族及福王的注视下从中门进了王府。
按道理说长安是九千岁,普天下身份比她高的唯有万岁,那应该是福王给她行礼才对。可待两人真正见了面,不等福王有所表示,长安便抢先一步去向福王作了个揖,口中道:“长安见过王爷。”
见她如此乖觉,福州众人心中甚觉满意。陈宝琛老脸保住自然也是通身舒泰,嘴上却道:“诶呀,千岁何以对本王行此大礼?你是九千岁,按理应当本王给你行礼才是。”
长安忙笑着道:“可使不得,杂家来福州之前陛下便叮嘱过了,说王爷乃是先帝的忘年之交,杂家若见了王爷,定要秉子侄礼才是。”
众:“……”一个太监给一州藩王秉子侄礼,怎么听怎么别扭,可这话语里头又挑不出错处来。
陈宝琛毕竟年纪大了,知道什么该计较什么不该计较,也就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用老人特有的缓慢语速慢腾腾地直切主题道:“本王知道九千岁是为巡查盐道而来,本王作为朝廷治下的藩地之主,对陛下的旨意自然是无有不从。本来此事是交给十五去办的,没想到九千岁来了数日,他带着千岁走街过巷斗鸡走马,唯独不带千岁去巡视盐场。本王对他甚是失望,此番本是想叫他过来做个交代,既然千岁与他一同来了,正好问问千岁,这盐务一事,千岁预备从何处查起?”
“此事不怪十五,是杂家自己不想去盐场巡视,毕竟杂家听闻前不久盐场刚刚出过人命,杂家不想去冒这个险。至于盐务么,杂家也没想亲自动手去查,一切就都拜托王爷了。”长安笑眯眯道。
这话让陈宝琛听得微愣,他掀开耷拉的眼皮看着长安,问:“不知千岁此言何意?”
“杂家的意思是,不管这盐务因何混乱凋敝,既然杂家来了,那王爷势必会帮助杂家整顿清楚的。”长安道。
陈宝琛略显浑浊的眼珠子顿了顿,道:“你们都退下。”
满厅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偌大的厅堂中只剩陈宝琛与长安两人。
“千岁话中有话,本王年迈昏聩,听不明白,可否请千岁明示?”陈宝琛盯着长安。
长安自座位上起身,来到陈宝琛身前,微微俯下身低声问:“王爷可知,您尚有一重孙流落在盛京?”
陈宝琛道:“本王儿孙众多,他们若在外乱来,本王自然也不能尽知。”
长安笑道:“王爷说笑了,若只是陈家子孙在外胡搞生出来的外室子,又怎值得杂家在王爷面前提这一嘴?可若我告诉您,您这个重孙子,是端王呢?”
陈宝琛愣了一愣,猛然瞪大双眼。
第638章 棋逢对手
陈宝琛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千岁,这等要掉脑袋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长安旋身坐回她自己的位置,端起茶盏悠悠道:“王爷,杂家是从陛下身边出来的,话不能乱说的道理,用不着旁人来教。王爷若是不信,不妨将九公子叫来一问。当然,前提是,您能让他说真话。”
陈宝琛花白的眉头微微耸起,道:“千岁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是老九的孙子?不,这不可能,老九除了陛下及冠那年去过盛京,这么多年来鲜少离开福州,绝不可能有儿子流落盛京,更不可能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长安眯眼打量着陈宝琛,道:“杂家并非说端王是九公子的孙子,端王其实是去世不久的三公子的孙子。杂家的意思是,三公子胆敢做下这等偷龙转凤之事,纵然旁人不知,那九公子作为他的嫡亲弟兄,必然是知道一二的。如今三公子已死,死无对证的,要知道真相,也唯有从活人口中去探寻了。”
“老三?”陈宝琛眉头愈皱。
“据杂家所知,王爷的这位三公子,可是在盛京旅居了二十多年,前不久才刚刚回来吧?”长安神情平和地道。
“千岁方才也说了,如今死无对证,便是老九开口,那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真相如何,再追查也不过是以讹传讹,千岁又何必固执己见惹祸上身呢?”陈宝琛道。
长安失笑,放下手中茶盏道:“王爷这一顶帽子扣下来,真是叫杂家万死莫赎啊!这一句固执己见以讹传讹,叫杂家既给先帝抹了黑,又给王爷泼了脏水,若给陛下知道了,判个当街凌迟也不为过。只不过,三公子虽然死了,那大司农夫人可还活着呢,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大司农的种还是三公子的种,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吧。”
她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陈宝琛一时又被她给唬住了,看着她不作声。
长安却不再给他更多的时间慢慢琢磨,另起话头道:“福州虽然离盛京路途遥远,但杂家的名声想必王爷也略知一二。为声名所累,虽杂家如今身居高位,盛京却已当不得杂家的福地洞天。福州风光秀丽人杰地灵,杂家一见便十分欢喜,想在梧城多住两日,是故并未将此事报告陛下,就当卖王爷您这个东道主一个面子。在杂家暂居福州的这段时间内,王爷该弄明白的事情弄明白,该做的决断也早早做了。如此,待到杂家回京之时,方能问心无愧两不亏欠。杂家这般打算,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陈宝琛一开始还怀疑长安这是为了完成整顿盐务的差事胡言乱语不择手段了,如今见他居然把大司农都推了出来,自己又住在梧城不急着走,心中便已开始惴惴,暗想:“看他这般胸有成竹不怕我查的模样,莫非此事是真?”
“千岁盛情,本王若不领下,岂非不识抬举?”他缓缓道。
长安笑道:“不敢,若是王爷同意,那杂家还有一事想要麻烦王爷。如今杂家借住在老十五的府上,老十五虽是招待周全,奈何地方实在太小,诸多不便。杂家前两日在榕城闲逛之时,瞧见城外南边儿有一座靠海的山,山上有座宅子看上去既清幽又气派,不知是何人的宅子?是否方便借给杂家暂住一段时间?”
陈宝琛道:“千岁既看中了,那不管是何人的宅子,本王叫他腾出来给千岁便是。”
长安一副欺压旁人惯了的模样,闻言非但不觉不妥,还喜滋滋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话既点到,便无需深聊,她从大厅中出来,瞧见福王的儿子们与下属都未离开。陈若雩与陈若霖独自站在庭院角落里说着什么,听到长安出来的声音,一同抬头向这边看来。陈若雩脸色阴沉,陈若霖似笑非笑。
长安迎着众人或探究或厌憎的目光,扬起笑靥对陈若霖道:“三日,待会儿你爹怕是有事要与你九哥深谈,你是在此等他,还是与我一道先行离开?”
陈若霖道:“三日肩负保护千岁周全之重责,自是随同千岁一道离开。”说罢冲身旁的陈若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与长安一道走了。
出了王府大门,两人一同上了马,陈若霖看了长安几眼,道:“瞧你与我爹谈过之后便满面春风,想必我爹定是吃了大亏。”
长安笑了笑,没接他这话,只问:“云胡说,他的琴在黄家手里,这个黄家,是林家姻亲的那个黄家吗?”
“应该是吧。听闻黄老太爷前年新纳了一名酷爱音律的小妾,甚宠。不过这姓黄的一家子都是属貔貅的,不管什么东西,让他吞进去容易,让他吐出来,可难。”陈若霖道。
长安偏过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陈若霖无奈道:“你别什么对我有利的事情都以为是我设计的好不好?我也是人,又不是神。”
长安冷哼一声,道:“姑且信你一回。那你先回去吧,我去黄家绕一圈就回来。”
“不必我陪?”陈若霖笑问。
“不必。”长安双腿轻夹马腹,带着人与陈若霖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