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啊,光看着我作甚?这大热天的老远过来,不口渴啊?”长安端起茶杯道。
“安哥,这次差事办完,你总能回宫了吧?”长福问。
“这哪是我能做主的?说不定又来一个差事。”长安道。
长福顿时苦瓜脸。
“陛下派你过来,是不是还另外给了你什么差事?”长安观他神色,问。
长福摇头,道:“陛下倒是没说旁的,不过……”他偷眼觑一下长安,有点犹豫该不该往下说。
“陛下是否有秘旨给龙将军和庞将军?”长安忽然问道。
长福正想着他该不该说的话呢,猛地被长安这般一问,他本就是藏不住心事的,纵没有为了长安背叛陛下的胆子,但没反映过来的那一瞬间脸上还是露了馅。
“好了,你不必说。”长安道。
长福:“……”
“你此番出来,也不能在外头久留吧?”长安问他。
长福愣愣地点头:“我明天就得启程回去。”
“那且去好好休息吧,晚上我设宴给你接风。”长安道。
长福:“……安哥你都不多跟我说说话么?”
长安笑看着他,道:“你此番是带着秘密任务出来的,不怕跟我聊多了说漏嘴?”
长福顿时一脸赧然,低声道:“对不住,安哥。”
“你这样做不过是遵循我当初离宫前对你的告诫而已,何错之有?其实见你如此忠心,我挺高兴的。当初你、长禄与我一道去的长乐宫,这些年风风雨雨的,最后的最后,至少还能留下个你来。”长安略有些感慨,对长福道“去吧,休息一会儿,若还有精力,叫吉祥陪同你出去逛逛。好容易出宫一趟,让自己松快松快。”
打发了长福,长安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与盐务相关的卷宗她要整理好让长福明天带回宫去,还要写奏折。
忙忙碌碌一下午,晚上设宴,陈若霖送的那些个舞姬乐师总算派上了用场,宾主尽欢。
千岁府地方颇大,长安怕潮湿,将浴房和卧房分开,沐浴过后才回自己房里。
关上门来到里间,她一抬眼,发现陈若霖披散着一头红棕色的长发侧躺在她床上,一手支额,另一只手拿着长安今天刚接到的圣旨,身上穿了件胸前绣有金色花叶的黑色大袖衫。重点来了,那件大袖衫,特么的是半透明的!男人宽阔的肩膀,发达的胸肌,修长的手臂,还有劲窄的腰肢,于半透明的朦胧与他舒展的姿态中若隐若现。如雾中山峦起伏,如月下河川蜿蜒,性感得让人移不开眼。
察觉长安进来,陈若霖稍稍向她这边抬起脸来,风情无限地睨了她一眼,腴红的唇角一弯,左颊上便是一弯轮廓清晰的月牙儿。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写满“欠睡”两个字的骚男人,长安本就因为微醺而昏沉的脑袋更不清醒了。
“你现在来我这里,还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啊。”她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口中凉凉道。
“你要是派人把屋前屋后都守住,我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陈若霖从床上下来,风流毓秀地将微卷的长发撩到肩后,步履款款地向长安走来。
长安瞥了眼他下半身,这死男人总算还有些节操,穿着条不透明的绸裤呢。
“所以,我觉得你是故意给我机会翻墙入室窃玉偷香的,是不是?”他展臂从身后环住长安,蜻蜓点水般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
“我有些累了,直接说重点吧。圣旨你也看过了,有何感想?”男人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裳贴在长安的后背,焐得她有些热,不耐烦地推他,“别挨着,热。”
陈若霖从善如流地直起身子,却一把捞起她,自己在凳子上坐下,放她坐在他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肘支在桌上,笑道:“若问我的感想,我只从这份圣旨上看到了八个字——陶夭将死,夔州危矣。”
第653章 再一次背叛
长安当然不愿大热天的坐男人腿上,但看陈若霖这骚发发的样子,她若和他对着干,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遂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抱着双臂问他:“何出此言?”
陈若霖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指尖在长安上臂外侧慢条斯理地上下划动,垂着长而密的睫毛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我们就不能诉诉衷肠么?非得浪费时间来讨论这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长安被他划得直痒,干脆捉住他的手扣在自己手里,道:“当局者迷,我就是想听你这个旁观者说。”
陈若霖似乎对她扣住自己手的举动很满意,笑着抬起眸道:“他若真的是想让你去与赢烨商议交换陶夭一事,何不让你自己顺路去潭州接了陶夭北上,反而要另外派张君柏去接人呢?”
这也正是长安不安之处。她原以为被送到潭州的陶夭定然是假的,然而如今看来,竟是真的?慕容泓的行事风格,她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如今这局面,在我看来,结果无非两个。一,张君柏接上陶夭先到佘城,赢烨这个莽夫爱妻心切,定然会丢开兖州到荆州来与陶夭见面。后你赶到,顺利完成交换,赢烨与爱妻久别胜新婚,自然没心思扣你在那儿碍手碍脚。二,张君柏接上陶夭先到佘城,赢烨来见,陶夭当着赢烨的面出了意外。你进入夔州之后也出了意外,或许还能有证据证明是赢烨那方动的手。双方开战,你被金蝉脱壳,悄无声息地送回慕容泓身边。以你对慕容泓了解,你觉得他的意思更倾向于哪一种?”陈若霖问长安。
这还用猜吗?他早就在她面前说过,绝不会把陶夭活着还给赢烨,所以所谓的交换,是不存在的。赢烨和他兄长慕容渊争霸天下那么多年,自他登基后,如非运气好抓住了陶夭使赢烨投鼠忌器,凭他在他哥那班人马心中的威望,哪有能力与赢烨相抗衡?只怕一早就被人从帝位上拉下来了。数年韬光养晦,他虽有了些根基,但他到底还是不敢冒险将陶夭还给赢烨的。
陶夭只要在张君柏手里出了事,这个锅梁王就必须背,夔州势必要对上赢烨。张君柏固然会好生看住陶夭,可陶夭身边还有从盛京一路护送她到潭州养病的慕容泓的人呢,要做手脚岂是张君柏能看得住的?夔州东面是云州,西面是岳州。岳州和云州都在朝廷治下,云州刺史是陶行时,慕容泓完全能够调遣,岳州刚刚发生过农民起义之事,刺史为挽回自己治下不利的印象,也急需一个表现机会。所以赢烨若在这边开战,慕容泓就算得不到钟慕白的支持,也能让这三个州跟赢烨去打,顺便试探潭州韩王与福州福王的忠心。
另一方面,赢烨虽要她去荆州作为停战条件,但他心中所欲,追根究底就一个陶夭,只要陶夭一死,她长安对赢烨而言就完全没有了意义,慕容泓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绝彻底。
再有长福此番过来,明显有替慕容泓带秘旨给庞绅和龙霜两人,而且对她只字不提。这个秘旨会是什么?陶夭若死,她以九千岁的身份回去盛京,必然会因此而受到朝臣的攻讦问责。但若她死在了夔州,而且如陈若霖所言,有证据证明是赢烨那边的人所为,岂不是给了大龑君臣一个很好的同仇敌忾的借口?她虽然劣迹斑斑,可毕竟九千岁的名头在那里。
庞绅与龙霜手下加起来一千二百多人,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她招安的袁冲等人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到时候还不是想让她怎样就怎样?
让陶夭去死,让赢烨调转矛头对准慕容泓调遣不动的梁王,然后她褪去这身太监皮被暗中送回慕容泓身边,这是她能想到的慕容泓这一箭最想射的三雕。
但是他却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福州。
若无端王之事,光凭一个陈若霖阻止她离开福州,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还没有成为福王,没有这个能力让整个福州都听他号令。但是有了端王之事,陈宝琛也不会容她活着离开福州。他不能阻止她奉旨出行,那他势必会让她死在路上。
陈若霖在告诉她端王的身世之谜时,或许就已经想到了她会用这一点跟他父亲做交换来解决大龑的盐荒问题,从而确保了她一旦进入福州,便无法轻易离开。
这个男人兼备赢烨和慕容泓各自最突出的长处,若由着他发展起来,这天下的资源,怕是会因为他重新组合分配了。
“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陈若霖看她发呆,笑意微微眸光明媚地用手指挠她手心。
“我在想,你爹会派谁来杀我。”长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