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尹才人胆子有多大,旁人不知,难道哀家还能不知么?”太后悠悠道。
……
榕城瀛园。
这段日子长安夜夜与蕃蕃和红药一起睡,倒是又戒了酒。
陈若霖将两人婚期定在四月底,晚上来找过长安几次,见她都与孩子和红药睡在一起,倒是没强行夺人,只憋着劲儿等两人的新婚之夜。
这日半夜,长安梦魇惊醒,发现红药和蕃蕃都睡着,而屋外居然琴声仍在。
她放轻动作下了床,开门来到屋外。
如水的月色下,云胡仍是一身雪衣,单薄清秀的模样。他独自坐在屋前石砌的花圃边上,殊言琴搁在腿上,长指在琴弦上轻拨,琴声低柔如风,与其说是哄人入睡,倒不如说怕将人吵醒。
见长安出来,他收了手,低下头。
长安在他身边坐下,道:“都半夜了,你还在此抚琴,睡不着?有心事?”
回答她的当然只有云胡的沉默。
“我这个月底就要与福王成亲了,届时,女子身份自然会大白天下,也无谓再叫你为我守口如瓶。从现在起,你若想说话,便说吧。”长安抱着双膝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道。
云胡还是沉默。
长安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便道:“蕃蕃早已睡着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云胡不动,却朝着长安轻轻摊开左手手掌,右手食指在掌心写字:你成亲以后,可以放我离开吗?
“你想离开了?”长安问。
云胡难得地正视着她,却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也好,你想去哪儿?我给你安排。”长安道。
云胡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费心。
“你腿脚不便,又带着殊言琴,若让你孤身上路,只怕你走不了多远。不若你告诉我你想去何处,我派人送你去,如此,你不必担心路途艰险,我也不必担心你为人所劫,两厢便宜。”长安道。
云胡默了一阵,点了点头,却不告诉她自己想去何处,只夹着殊言琴起身一瘸一瘸地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安又是伤感又是庆幸。伤感是因为,他走后,自己恐怕再难听到这般能打动人心的琴。庆幸则是,自己就是个祸害,身边人早些离开是好的,他们自可不必为她所累,她也不必为他们所伤。桐儿当初若是听了她的话,在盛京仔细寻个夫婿嫁了,现在还活着。
想起纪晴桐她心里便一阵一阵地疼,独自坐在花圃边上冷静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屋。
关上门回身一看,却见薛红药坐在床沿上。
“我吵醒你了?”长安问。
薛红药摇头,一双黑莹莹的眸子盯着她,问:“你真的要嫁给陈若霖吗?”
长安在桌旁倒了杯水,随声应道:“是。”
“为何?你又不喜欢他。”
“你怎知我不喜欢他?”
“我虽不聪明,可我也不瞎。”
长安喝了水,坐在桌边不语。
薛红药起身来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袖子道:“你是长安啊,就算做回女子,不能如男子那般潇洒恣意,可你也不应该嫁给你不喜欢的男人啊。”
“我嫁的是福王,这与我喜不喜欢他没关系。”长安仰头看着薛红药,“要紧的是,他是福王,他有福州。”
“可他……他就是个疯子!”薛红药道。
“他是个疯子,福州很多军民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早晚会意识到这一点。然后,他们就会寄希望于我这个能替他们拴住疯子的人。”
“若是哪一天连你也栓不住他了呢?”
长安侧眸望着桌上的灯盏,表情平静:“那我就会在众望所归中,取代他。”
四月二十,钟羡休沐这天,恰好收到了陈若霖发来的婚柬。
他捏着婚柬坐在窗下,表情愣怔,脑中只不住回想当年长安对他说过的话:“不会嫁给救命之恩,不会嫁给权宜之计,不会嫁给位高权重,更不会嫁给荣华富贵。要嫁,只嫁给爱情。”
所以长安,你要与陈若霖成亲,是因为陈若霖给了你爱情么?还是,你终于还是为这艰险的处境所迫,连身为女子的最后一点坚守也放弃了?
你可知见你如此,我心如刀绞。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如……
不如怎样?陈若霖能不顾她意愿逼迫于她,可他钟羡能做得出来吗?他做不出来。所以陈若霖能娶到她,而他娶不到。
陈若霖那个男人,他虽与他相交不深,但区区几日相处,便足以看出其人绝非善类,他根本无法想象长安会喜欢他。
如今该怎么办?离婚期只剩区区八天,他纵不想眼睁睁看着,也来不及做任何事去阻止了。
钟羡这儿正失魂落魄,偏竹喧过来禀道:“少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召你进宫。”
陛下?是了,这等“喜讯”怎能他自己独享?定要问过当初那口口声声说长安是他的人,勒令他收起心思的陛下于此事是何感想才行。
如此想着,钟羡便换过衣裳,将婚柬塞在怀中,进宫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