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贼不知悔改出言不逊,请容属下将她带下去好生审讯,看她究竟受何人指使。”褚翔对慕容泓道。
慕容泓抬手制止了他,道:“让她说下去。”
薛红药一边哭一边骂:“你还发那样一个布告,例数她诸般罪名。什么枉顾君恩,你对她有什么恩?封她个有名无实的九千岁让她在外面为你出生入死落下一身病痛就是你的恩?祸乱朝纲,她人都不在朝中如何祸乱朝纲?你自己没用把罪过都推在她身上!还说她勾结藩王,你可知道,她决定留在福州就是为了看住福王。她说,她能镇他一日就镇他一日,若是镇不住了,就取而代之。陈若霖仅用了一个月就攻下了云州,比之赢烨如何?如果没有长安,狗皇帝,你觉得你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换陈若霖一条命!”
说到不平处,她泣不成声,哽咽不能自已,“你以为我杀陈若霖是为了你,为了朝廷吗?呸!你也配!若按我自己的意思,我巴不得陈若霖打到盛京来,取了你这狗皇帝的项上人头,为长安报仇,那才痛快!可是……可是我答应了她,若是她回不来,只要陈若霖起兵谋反,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替她杀了陈若霖。我答应了她,我为什么要答应她……”
慕容泓眼眶酸胀,强行忍着。
薛红药哭得伏倒在地。
“狗皇帝,你可知道她为了能回来见你,都付出了什么代价?你竟然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狗皇帝你不得好死!长安,他不配你这样对他!你这一辈子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值得,不值得你知道吗?……”
她原本就伤病交加,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痛哭之下情绪激烈起伏,不多时便昏死过去。
少了她的哭骂,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陛下被人当面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这个骂他的人还是为长安报仇来的。长福褚翔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钟羡,你带她出去吧。”最后,还是慕容泓开口打破了沉默,对钟羡道。
钟羡明白,虽然薛红药刚才有刺驾之举,但原因如此,皇帝是不可能杀她的。于是便再次告罪,抱着薛红药退出了天禄阁。
“陛下,奴才这就去传太医过来。”长福见慕容泓按着伤口的帕子都被鲜血给染红了,忙道。
“不必,小伤而已。吩咐外头那些奴才,都把嘴管好了。”慕容泓道。
张让死后,慕容泓直接擢了长福为中常侍,是故如今他说话,下头的人是得听的。
长福喏喏领命。
“都退下吧。”慕容泓道。
褚翔忧虑地看了眼他手按着的伤处,行礼退下。
阁中内侍都走干净后,慕容泓挪开按着伤处的手。
伤口不在要害,扎的也并不深,按了这么一会儿血就差不多止住了。
他将染血的帕子放在一旁,伸手去拆案上的那封信。
虽然知道这只是薛红药用来行刺他的一个饵,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拆它。
他太希望这是真的了,太希望长安还有信留给他,还有话要对他说。
阔别一年半,她再回来,他和她,竟然都没能好好地说过一次话。就连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谈话,也是那样不堪。
薛红药虽然没有明说她为了回来都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让一个女子那般痛心疾首,不难猜想是什么。她甚至在回来前布置好后事。
可回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他让尹蕙有孕,他质疑她,他囚禁她。
不敢想当时的她心里有多失望和痛苦。
所以她那般决绝,宁愿死,也不愿再留在他身边。
看着手中那空白一片的信纸,慕容泓闭上眼,泪如雨落。
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今日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和长安明明彼此相爱,却无法相守?
因为,他,不配。
这么多年,他对长安倾吐过无数次爱意,可是他对她做的事,又有几件全然是因为爱她?
喜欢他,长安嘴上只说过一次,却用行动跟他说了无数次。
是他眼盲心瞎,看不到,不明白。
他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中,他用情比长安深,却没想过,当他所谓的情还只停留在心里时,长安已是用命在爱他。
而他的自私狭隘,最终也确实让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早知如此,不如不相爱,不如不相爱。
……
钟羡不知薛红药后脑有伤,就让昏迷的她这般靠坐在马车上,自己在一旁提防她因为马车的晃动而跌倒。
他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这女子显然是长安的至交好友,因长安之死,竟不惜藏簪于臂去刺杀皇帝。这么一根金簪硬生生插入自己的血肉之中,还要保持面不改色,纵钟羡身为男儿,也难想象那是怎样一种酷刑。
她如此痛苦,或许他应该……
可是,若福王真的是她所刺,她今日又做出了刺驾之举,只怕会引起陛下乃至其他人的关注。
而长安好不容易抢下一条命来,如今还虚弱得很,万一被发现形迹,只怕连逃跑都不能。
还是再等等,待陛下查明了福王之死,看他对这女子如何安排再说。
虽然街道上铺的都是石板,但马车行进起来还是没那么稳当,薛红药在颠簸中头不断磕碰到马车壁,不多时便疼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