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旬一休,还非得背书。
戥子给她蘸上醋,又喂一个,阿宝嘴里嚼着肉三角:“再来罢。”
燕草低头念道:“凡为女子,大理须明……”
阿宝咽下一口肉三角,攒眉不解:“那,是个人都得明白道理啊,要不跟猪狗有什么分别?”
“针线精致,绣凤描凰。”
阿宝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看了看,她掌上有茧,都是练鞭子练的,别说绣凤凰了,她连麻雀都绣不出来。
叹一声:“原来我不是个女的。”
屋里又是一阵笑。
再念两句,她还是句句可驳,燕草也不恼,她把书册一放:“姑娘,你这才念到女千字,要是读到女四书,可怎么办?”
真要念到“女子以身弱为美”,她还不跳起来?
“女四书又是什么?”
“《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燕草生怕她胡说,还补上一句,“《内训》是圣-祖皇后写的,姑娘可不能乱说。”
这个阿宝还是知道的,可她忍不住气闷。
“背这些有什么用?真要这么活,还不闷死了,我看就是那些文官家的女孩,也没这样的。”
丫鬟们都没法答她,阿宝长叹一声,抓抓鬓边翘起来的碎毛:“再念罢。”多听几遍,也许她就听会了呢。
结香给燕草沏了壶大海子茶,让燕草一边念一边润润嗓子。
戥子问结香:“你是不是也能识这么多字儿啊?”几个丫环中燕草识字最多,屋里的帐本就是她在写。
结香摇头:“我?我可不识这么多字儿,最多认识些花名。”那也是因为要替主家拿胭脂水粉香露,看瓶上贴的签子学会的。
燕草说不定原先是书房侍候的大丫头。
燕草翻过一页:“就这八句,姑娘复述一遍。今儿老爷和表少爷都要回来的,姑娘趁他们回来之前背二十句罢。”
“二十句!”阿宝傻眼,燕草怎么比薛先生还严呀。
陶英红在韩征屋子里等儿子回来。
走了四年多,原来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心里头想。如今十天能见一回,倒比原来还想他了。
这屋子敞亮,屋里除了床帐桌凳,旁的一概没有。
想要给他添点儿,他说:“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屋里要摆什么?”
陶英红一会儿站起来摸摸被褥,一会儿又开柜子看看衣裳,眼巴巴盼到太阳落山。
韩征终于回来了。
林府每到休沐日,好似过节。
厨房备下好酒好菜,灶上最要紧的是先烧一锅子的洗澡水,才从营里回来的人,浑身都是一股味儿。
林大有跟人吃酒去了,韩征急赶着回家来。
本来他也要去喝酒,小厮往营里传口信,说陶英红让他先回家一趟,有要紧事。
一进门先解佩刀,往桌上一扔“咚”得一声,一看洗澡水都都已经给他倒好了,七手八解了衣裳就要往里泡。
“娘!你先出去。”
“你这臭小子,你什么地方我没瞧见过?”跟她还害起臊来了,“你赶紧把衣裳脱了,我拿出去泡一泡。”
天儿越来越热,身上的味儿越来越冲鼻子!怎么营里十天就不能洗回澡?
韩征一骨碌滑进水里,脑袋往木桶沿上一搁,那水没一会儿就浑了:“营里都是干搓一把,哪个能仔细洗呀。娘,到底什么事儿?”
“还有什么事儿,我想着你也有差事了,咱们也不能老跟你姨夫住一块儿罢。”
真要分开住,陶英红也舍不得阿宝,打小就是她带大的,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半步。
男人们走了,也是阿宝跟她一起过了四年多,那会儿陶英红也想过,万一要是男人们回不来,那就她跟阿宝两个人相依为命。
没想到升了官,反而要分开。
把韩征问傻了。
从他有记忆起,就跟外公姨夫阿宝住在一个小院里,出来打仗那是谋前程,谋着了前程,就不住一块了?
陶英红看儿子傻住,叹口气:“咱们是韩家,哪能老住在林家,说出去也不好听。”
“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他爹刚没的时候,也有街坊说过闲话,韩征爬人家的墙头,每天往人院里头倒馊水,连着倒了一个月,臭得那家人叫苦连天,偏偏没抓住他。
这主意,还是卫三儿给他出的呢。
卫三还说:“他们就不爱嚼那馊的臭的?让他们享享福。”
一看母亲不言语,知道定是有人嚼舌头了,气得他问:“是谁?娘你只管告诉我,我揍他去!”
“没人说闲话!是你!”陶英红就怕儿子犯浑,卫夫人说了,京城里的官多如牛毛,止不定还就沾着亲,不能轻易得罪人。
“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