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杯,不掺杂旁的,只因此份胸怀,值得一敬。
林大有被这一吹,笑得胡子都抖起来,果然拿起茶盏,仰起脖子,一杯饮尽,喝完还给裴观亮了亮杯子底儿。
敬茶与敬酒不同,敬酒须满杯全饮,敬茶是啜饮一口。
裴观没想到岳父海量,一盏茶都能一口气喝空,他低头看看杯中满满一盏茶,既是他敬的,自然要喝完。
遂托起茶盏,以袖掩住,尽力大喝起来。
韩征冲姨父挤挤眉毛,那意思是告诉他,这小子看中咱们家阿宝。
林大有也冲韩征挤挤眉毛,意思是这小子能处。
松烟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自家的公子,不仅亲自动手泡茶给这二位根本不懂茶的人,还作此牛饮……
对面瞧不见裴观喝茶,松烟却是能看见的,他看见他家公子,喝一会儿停一下,实是没这么喝过茶。
两人等了半晌,才等到裴观将这盏茶饮尽。
裴观终于饮尽,放下茶盏,以袖拭唇。
对面二人,差点儿给他叫声好。
满满一盏茶,把裴观喝了个水饱,偏偏这时前头又说摆饭了。
韩征还特意说:“小妹知道你来,说欠你个大人情,吩咐厨房做了好些菜,你放心,按你的规矩,咱们吃咱们的,你吃你的。”
阿宝知道裴观在为父守孝,让厨娘把炖过荤肉的锅洗了好几遍,单用一灶给他做菜。
想起上回吃的鸭子,阿宝便流口水,那鸭子整只拆了骨,鸭肉倒没多好吃,好吃的是里面填的八宝饭。
自家虽做不出官府菜,却能做几道素菜。
一道素火腿,一道罗汉素,再给他上盅莼菜羹。
林大有跟韩征吃的便是平日里那些。有辣油炒肉,红煨蹄膀,红煨蹄膀里头还搁了炸过的元宝蛋,再加上一盘蒸得极香软的大馒头,闻着就一股麦子香气。
两人行伍惯了,吃大饼馒头,倒比米饭更得劲儿。
韩征还提前跟姨父打过招呼:“裴六郎这人吃饭,没声儿。”
他不说话,也没咀嚼声。
裴观拿起勺子先喝汤,对面二人已经掰开个馒头,一人一只蹄。
蹄膀炖得极烂,骨头一抽,肉便掉下来,有肉皮包着,肉也不散。林大有先不着急吃肉,拿馒头沾着肉汤往嘴里塞。
这个吃相,把松烟都吓着了,可再一看,还真香啊,他也馋起新蒸的馒头来。
裴观茹素,实打实二十多个月没碰荤腥。
家里做的八宝鸭子他一点不馋,眼看二人大快朵颐,吃得劲头实足。
突然就想,待出了孝,得尝一尝。
这么一想,她嫁到他家来才刚几日,便要为祖父守孝茹素,下人们虽不敢克扣她,可她新入门,想来是不好意思要吃要喝。
必是吃得极难受的。
裴观挟一箸罗汉素,在口中轻嚼。
算着日子,该到前世二人订下婚期的时候了。
他们婚约订得急,婚期就在她行及笄之后,连笄礼都是母亲使了陈妈妈到林家,帮着操办的。
裴家来林家提亲,奉上许多彩礼添妆,又有田又有商铺。估摸着林家肯定没有攒好木头,便没让林家量房打家具,样样都由母亲准备,让她十里红妆出的嫁。
他此次来时,母亲便问过:“是不是该把提亲的事儿,摆上台面了。”
两家已经算是熟识,与她兄长相交,又被她父亲认可,这事儿该提了。
裴观点头:“也好,隔几日遣官媒去。”免得夜长梦多。
用完饭,裴观告辞,韩征将他送到门口,看他连车都不坐,走着出巷子。
知道他这是吃撑了,喝一大碗茶,跟着又吃了一半菜。
韩征嘿嘿一笑,跑回屋中,对姨父道:“我们家估计要来媒人了。”
林大有这下明白过来:“你说裴六郎?”他哈哈笑着摆手,说旁人他还相信,要说裴六郎来跟阿宝提亲。
他可不信。
“您就瞧罢,不出三天,肯定有媒人上门。”
裴观自大病一场,就一直以养胃清淡饮食为主,日常也多喝粥,今日实在是吃撑了,走到裴府,还觉得没消化。
刚回到留云山房,空青捧着茶碟送茶来
松烟看着茶具茶盅,没让他进门,连连摆手:“公子今天不喝茶了。”
喝不下了。
林家的饭可真实诚,那米饭盛得满满的,都冒尖儿。松烟这辈子,都没见公子吃这么多饭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