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夫人因当年没了女儿,又被苏姨娘一闹,虽不苛待她,但自来对这个庶女寻常得很。
裴珠无事也不往嫡母跟前凑,只呆在自己屋中,那回生辰宴就已经受宠若惊。
此时听小满来传话,说要带她一起礼佛。更吃不准嫡母是什么意思,她身边的大丫头荼白将小满送出门。
没一会儿苏姨娘就来了:“太太要带你去礼佛?”
裴三夫人自来是这样,丈夫在时她吩咐裴珠什么事儿,就会派个小丫头到苏姨娘屋门边说一声。
这回也一样,小丫头往屋门外枇杷树下一站,朗声道:“太太隔日要带七姑娘去礼佛。”
说完这句便走,苏姨娘院里的丫鬟拉都来不及。
自从裴三爷没了,已经许久没正院的小丫头来报信。
苏姨娘一听就打起精神来,急冲冲跑到女儿屋中:“太太是不是替你相看?”
“姨娘!”裴珠生得与裴观有七八分相似,只有嘴巴长得像她亲娘,细眉一拧,“姨娘莫要说这些不庄重的话!”
“这怎么是不庄重?我不为姑娘打算,谁来替你打算?”这几年苏姨娘夜夜都在懊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让太太把女儿抱到膝下去养着!
三爷一走,裴珠的婚事全看嫡母的,要是嫡母随意选个人将女儿发嫁了,日子可怎么过。
三房没出孝时,苏姨娘老老实实在屋里窝着。
一出了孝,苏姨娘便往四房五房走动,与那边的妾结交。想通通路子,要是能到老太太跟前去,那七姑娘的婚事,就有老太太照拂了。
裴珠自来最厌姨娘说这些:“是为父亲礼佛,原先京中不太平,母亲才不让我出门,如今太平了,自然要去给父亲上香。”
苏姨娘可不管女儿说什么,就想着上香能见着人。
替女儿选几件衣裳,不能太艳,又不能太素,得素中带艳,方显得俏。
自己这个女儿生得好,越是穿得素,越是衬得人材出众:“今岁新裁的那条白绫裙子,上边配件银红的夹纱……”
裴珠咬住唇,知道说也没用,干脆走进内室,不听不看。
待苏姨娘走了,丫鬟荼白掀帘进来,裴珠道:“全换玉色。”
“是。”荼白也怕惹了太太的眼,自家姑娘哪哪儿都好,偏没托生到太太肚子里。
到了礼佛那一日,裴珠规规矩矩跟在嫡母身边,到了报恩寺才知道嫡母这回为什么带上她。
因着相约的人家也带了个女儿来。
阿宝扶着红姨的胳膊,就见裴三夫人身边站着个雪花似的女孩子,阿宝微张着嘴,看得怔住了。
裴三夫人刚一走近好,就听见阿宝在同她姨妈低语:“她怎么,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裴珠自然知道是说她,她也知道自己生得不差,原先在女眷中交际时,便时常听人夸奖。还有那些夫人们,一夸夸两个。
“想也是了,哥哥生得这样,妹妹又怎么会差。”
可似这么直白的夸奖,她还从未听过。
裴珠脸上微微一红,余光就见母亲笑容舒展,冲那女孩儿招手:“阿宝,好久没见你了。”
这口吻,是她从未听过的,哪怕跟宁家姐姐,母亲也没这么说过话。
就听那女孩脆生生“哎”一声,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裴夫人,您身子好不好?我也想你啦。你送我的鸭子点心,都好吃。”
裴夫人笑着上下打量阿宝一眼:“长高了。”
阿宝确实又高了,裙腰还是那样,可裙子底下放了一寸,连鞋子都紧了些。
“我是长高了,高了一寸呢。”
今日出门礼佛,阿宝穿了一身新衣,都是御赐新纱刚裁的。
大热的天儿,她不喜欢大红大绿,挑了件缥色的夹纱衣,底下是飞红色纱裙,袖口裙边嵌上金边,绣了一圈缠枝纹。
展颜一笑,唇齿眉目,处处灵动。
一行人到了静室,裴三夫人才道:“这是我女儿。”
来的时候阿宝已经问过红姨:“裴夫人不是说她女儿跟我一样大,小时候就没了么?怎么这回来信,又说带女儿一起去?”
陶英红一琢磨:“要么是妾生的?”不说高门大户了,就卫家原来小富之家,不也还有两个妾么,卫大卫二还有通房呢。
阿宝还以为裴珠就跟大妞那两个妹妹一样,可她一见裴珠立时就知不一样。
裴珠跟裴六郎生得相似,但裴六郎英俊,裴珠娇柔,只是兄妹俩眉目间神色差不多,一看就是读了很多书的。
阿宝在看裴珠,裴珠也在看阿宝。
这就是薛先生说的林家姑娘,裴珠缓步到阿宝身边,平辈之间行了个蹲礼。
“我七月里生的,你呢?”阿宝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就怕自己呵一口热气,把裴珠给呵化了。
“我是十一月生的。”
“那你比我小,我是姐姐。”
“林家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