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英红听她说了一箩筐,使唤王妈妈上茶:“姐姐先喝口茶,慢慢说,不着急。”
卫夫人说得额上出汗,饮下一大盏凉茶,这才又道:“大有几回都没应裴家的亲事,不就是怕阿宝嫁出去受气么,说要招女婿进门,根上就是因为这条。咱们两家当亲家,还怕什么的?”
陶英红愣是一个字也没捞着机会说,好不容易等她停下,这才道:“这事我说了也不算,还是得看姐夫跟阿宝怎么说。”
“我知道~先特意上门跟你说,等有眉目了,再找官媒人上门来。”
闹哄哄一场,陶英红把卫夫人送到大门边,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劈头盖脸的,把她都说懵了。
卫家确也有好处,就像卫夫人说的,知根知底,又有多年情分在,不是盲婚哑嫁,阿宝在婆家也少受气。
卫夫人这个婆婆不是那等小性儿,还爱折腾儿媳妇的,跟阿宝也处得来。
但卫三确实不大着调,懒怠,不着家,光有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成亲之后,还不得事事让阿宝操心。
陶英红虽不是阿宝的亲娘,却是一片娘心,哪愿意女儿受这种累。
三儿那孩子,是什么时候起了这心思的?
她到儿子屋里:“方才三儿他娘来了,要替三儿提亲。”
韩征正在屋里看兵法,他字认的不多,看起来有些吃力,眼睛盯着书,耳朵虽听见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半晌才扭头,一脸震惊:“什么?”
“是罢!”陶英红两手一摊,“你都不知道罢!”
“那,那昨天那根钗,他是买给阿宝的?”韩征一骨碌站起来,“他从来也没说过呀?怪道那日听说裴家来提亲,他喝得大醉呢。”
“还有这事?”陶英红想了想,“我先问问阿宝去。趁着你姨父没回来,先有个章程。”
说完急匆匆去阿宝屋里。
阿宝还没散学,今天听薛先生讲诗。
阿宝还在学诗经中的诗,也不是篇篇都学,薛先生只捡要紧的讲。
今天讲的不像首诗倒像个故事。薛先生笑:“好诗便当如此,我先讲,你慢慢记,要记牢。”
阿宝现在已经学聪明了,并不是学每样东西,薛先生都会说这一句。可只要是她说了“记牢”或是“背下”的东西,那就一定有用。
可今天这首诗,故事阿宝是记住了,就跟她在王府后巷口那小戏台上听的差不多,多情女子负心汉呗。
戏台上可爱演这些了,回回底下都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
街坊中的大嫂大娘,一边抹泪一边骂,骂完了又抹泪。
阿宝看得懂,但她更爱唱戏时卖的小糖人和炒蚕豆,有了这两样,她才能在小杌子上坐得定。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薛先生讲到这句,又深又缓。
每一个女学生,她都会说这篇《氓》。
说到此篇,她还会关上阁门,遣走丫鬟婆子,单给闺阁中的女儿们细讲这诗中深意。
只要是她教过的女孩儿,这是必要背下来的。
也曾因为这事,丢掉过一桩好差事,可下回依旧要说。
薛先生知道燕草侍候过笔墨,也知道她识得字,因林家没有主母,也没有教养嬷嬷管束着姑娘。
家里大大小小都听阿宝的,她便没把燕草支走。
阿宝低头认那几个难写的字儿,目光一溜,就见燕草眼中微红。
“你怎么了?”阿宝轻声问她。
燕草从袖中抽出帕子,按了按眼睛,笑道:“无事,是小飞虫冲着我眼睛飞过来,痒痒的。”
阿宝看她无事,才又转过头去,用笔杆子伸进又厚又密头发里挠挠痒,心里叹口气,又是一篇要全文背诵默写的。
阿宝突发奇想,问薛先生:“国子监的学生要背书么?”
薛灵芝已然知道裴家六郎来林家提亲的事,她本来也有这预感,要不然裴夫人怎会如此相托,听小学生这么问,笑道:“自然要背。”
“每日要背四书、大经、大诰各一百字,还要解释文理,背不出或解释不出的,要打十板子。”
阿宝微张着嘴,背不出来书,还要挨打?
“除了背书,每日写一幅字。每月要写书义两道,经义两道,诏诰章表策论各两道……还有考勤,一日一次,满七百次方可升进最高堂。”
阿宝听得头大,国子监这么苦啊,听说裴老六十二岁进了国子监读书,他十二岁就要写许多功课,可真是了不起。
也不知道他读书挨没挨过打。
这么一比,她上学还真是简单得多了。
低头乖乖握住笔,学写那个还不大写得顺的“耽”字。
一路背着那些之啊也的,回到院中,就见红姨在等她,她立时笑了:“红姨!怎么来我屋里?不开饭么?”
“我有正经事儿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