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盈盈道:“是了,也就这个时节,才有这道拌长命菜,别的菜要么油大,要么干巴,都不好吃。”
裴三夫人也不端着了,婆媳两个用了斋菜,吃上杯茶。
先行离开,走的时候,裴三夫人还持礼数,同许夫人告别。
出了报恩寺的门,裴三夫人的脸就放下来:“观哥儿也真是的,怎么偏找这么个人家!”这么个人家,便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竟被他一指头戳着了!
阿宝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上刹时就把红姨教她当儿媳妇的道理全忘到脑后了:“可不是嘛!只知道那人读书不错,怎么不问问家里如何。”
她一把挽住裴三夫人的胳膊,婆媳两凑在一块儿,裴三夫人道:“头先朱娘子说,许夫人自己在家织布,我便有些不情愿。”
许家那样的人家,哪用自己动手织布,许家若是当真如此情形,珠儿也不能嫁过去。
既非生计所迫,织这些那不就是自己折腾自己?有清闲日子过不得了,婆婆都在织布,嫁过去的儿媳妇还能闲着?
她是不喜欢苏姨娘,可这么多年也没苛刻到珠儿身上。
裴三夫人大摇其头,裴珠又没到十八九岁难嫁的年纪,才刚及笄了半年,孝期满打满算还有十个月,正能慢慢择一择。
阿宝也气,裴老六,才夸他想着妹妹,知道给妹妹添嫁妆,怎么挑妹夫不知道挑个好的!
婆媳俩一路坐车一路说,口都说干了,皆是在挑儿子丈夫的不是。
“观哥儿他晓得什么冷热,要不是你进门,我看他就是个木雕像。”裴三夫人撇撇嘴,她这般生气,也有许夫人半分没给她面子的缘由。
这气,撒不到许家人身上,自己的儿子总能受一受。
燕草一听这话,将头低下去,想到公子原先说过的,裴六郎就是个木雕的二郎神。
阿宝又是大点其头,正要说什么,就见戥子用袖子挡住半边脸,正不住跟她挤眼睛。
戥子一挤眼,阿宝回过神来了。
出嫁之前,红姨旁的没怎么教过她,只有一件事再三叮嘱:“跟婆婆平日里再怎么亲近,也千万别说儿子的坏话。”
“知不知道?记没记住!”非要阿宝说知道了,记住了,红姨才安心。
“要是他有不对,我当然要说。”
“傻姑娘,媳妇再好再亲热,也绝越不过儿子!”红姨点点阿宝的额心,“就好比裴姑爷,在你爹心里他纵有一百样好处,那也比不过你一根手指头。”
“他要是敢在你爹面前说你一句不是,你看你爹怎么收拾他。”
阿宝立时咽声,方才嘴太快,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说了。
都快把戥子给急死了,眼见自己家的傻姑娘,当着婆婆的面就敢大放厥词,戥子差点儿急晕过去。
裴三夫人也说累了,她长长叹出口气:“不成,这事儿不能光交给他来办,我得管管。”
让朱娘子把京城里门户相当的人家选一选。
阿宝点头似小鸡啄米粒,幸好还有婆母在,要不是裴三夫人,这门亲,说不定就定下来了。
阿宝回到家,留云山房人还未散。
裴三夫人出门一趟,一肚子火气,预备回房午睡。
阿宝干脆去珠儿院中:“你放心罢,娘没瞧中。”
裴珠坐在那儿好似一幅瓷画美人,她笑看看阿宝风急火燎的进门。
先喝了香梨饮子,又吐出这么句话来,这才知道她们巴巴的去礼佛是为什么了。
荼白知道少夫人这是替姑娘出力,赶紧拿绞了帕子来:“少夫人擦擦汗,大报恩寺的饭食不好吃罢?少夫人一定没用好,叫竹月下碗素馄饨来?”
阿宝确实饿了,谁跟许夫人同屋,还能吃得下饭呀。
这又是一条珠儿绝不能嫁的理由,珠儿已经这样纤细了,守孝便罢,长年吃素食,那不真化作纸片,飞上天去了。
燕草接过来:“我来罢,我们姑娘吃的馄饨里头,要放点麻油炒鸡蛋。”得先炒鸡蛋,炒成大块的包在素馅馄饨里,姑娘就借着鸡蛋当荤食呢。
竹月哪会让燕草动手:“我来我来,不费什么事。”
燕草方才看得分明,许夫人也不是石雕木塑,她其实一直都在听这边说话。
斋菜一来,少夫人没有站起来侍候婆母立规矩,而是坐着跟婆母一同用饭,那许夫人的眉梢动了动。
这一点细微动作,旁人皆没瞧见,落在了燕草眼里。
再有,许夫人茹素应当是十分严苛的,寻常佛寺里和尚也吃鸡蛋,只有大报恩寺,鸡蛋不在素食单子中。
很快素馄饨便上了桌,阿宝舀起馄饨吹气儿,先吃了一只,才对珠儿夸下海口:“你放心罢,娘都没瞧中,再没后来的事了。”
裴珠看她鼻尖沁汗,翘起嘴角,再没想到,能得她这番深情厚意。
她缓缓说道:“要是那家不差,哥哥又如此中意,我也没什么不能应的。”
阿宝立时驳她:“娘都没瞧中呢,你就放心罢。”
直到天黑,留云山房中的人才散了,阿宝回到卷山堂。
隔着小池曲桥,对面灯火大亮,她问决明:“怎么,人还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