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子着急忙慌让双瑞去取冰,立春被烫了脚,也去打井水来,里头搁上冰镇一镇。
裴观用巾帕包着冰块冰镇,戥子进内室去冲阿宝直使眼色:究竟为着什么事?
阿宝只看了戥子一眼,戥子就知,这事儿她是不会服软了。
前几回,回回都是姑爷服软,今儿这遭,只怕难办。
重设喜房都还满一个月呢?两人怎么闹得这么厉害?
直到裴观换衣出门去,他也没跟阿宝说一句话,这番若还不能叫她改改脾气,往后要如何长处?
裴观沉着脸进翰林院。
那个家中有母老虎的同僚姓高,高翰林一见着裴观就瞪大了眼:“裴……裴侍读,你这是撞到头了?”
裴观“嗯”一声。
额角的大包已消下去大半,可总还留点痕迹,方才有好几个同僚问过他了,他都说是撞到头了。
这句话,翰林院的同僚们,一个月总能听到七八回。高翰林他不是撞了脚,就是撞了头,推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常看不清路,这才撞上。
有那促狭的,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高叆叇,当着他的面都会玩笑打趣。
“高大人,赶紧去配一幅叆叇,出了宫城就有一家,配上一幅挂在耳上,也就不会撞头撞脚了。”
高大人眼睛确实花,可他要真配上水晶叆叇,被家中母老虎揍的时候,那还不把脸给割伤了。
他此时见到裴观,大生同病相怜之感:“裴侍读撞了头,可冰敷过?”
裴观忍气吞声:“敷过了。”平日他都骑马进宫,今日是坐车进宫,车中还在冰敷,松烟都不敢抬头看他。
“这个撞到头啊,”高大人笑眯眯的,“最好是用井水敷,井水有奇效,没井水用冰也成。”
高大人如数家珍:“药物可就多了,红花油呢味儿太大,若要面圣,着实不雅,我这儿有个草药膏,是特意请人调配的,与寻常药物那可大大不同,裴大人要不,抹一点儿?”
被老婆打,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大家难兄难弟,就该同仇敌忾。
裴观依旧僵着一张脸:“不必。”
他刚说完不必,就有小太监来传:“裴大人,陛下宣召。”
裴观刚要起身,又扭头看向高大人,高大人嘿嘿一笑,从袖中掏出胭脂盒子大的瓷盒儿,打开盖子。
高大人的药膏竟连盒子,都是他娘子用完的胭脂盒。
自打上回面圣之后,景元帝再无传召,怎么偏偏是今天要面圣!裴观只觉得自己前途多舛,万不得已伸手挖了点,抹在脑袋上,刹时清凉一片。
小太监在前面引路,时不时的回身望这位裴大人一眼。
裴大人这是,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
景元帝不止是召见了裴观一人,几人一周进殿议事,按品阶站,裴观是从五品,站在最末。
离得虽远,景元帝最闻见一股子薄荷龙脑味儿,他议完事问:“春日里觉多犯困,是哪个带了冰片薄荷的香包醒神?”
几人方才进殿前,都瞧见裴大人额角有伤,皆都低头笑起来。
只有裴观闭口不言。
等人都退下去,景元帝对严墉道:“去,也给朕弄些薄荷冰片来,看着这些字就跟虫子似的在爬,困得很。”
春气一熏,人就爱困。
严墉笑了:“陛下,方才那个,不是解乏的香包。”
他点点额角:“是裴侍读额上抹的草药膏。”那草药只有一丝丝青绿色,抹在旁人的脸上看不出来。
但裴观白面如玉,玉上一点颜色就看得分明。
“草药膏?”
严墉不仅知道那是草药膏,还知道那草药膏是谁给的:“恐怕是高学士赠药。”
这个景元帝知道,高瞻这个人学问不错,就是怕老婆,见着老婆就跟老鼠见了面似的。他还问过张皇后:“你在内命妇宴上,可曾见过高瞻之妻?”
张皇后也听过传闻,她一面笑一面道:“陛下真是,怎么还打听起臣子家事来。那高夫人身量不高,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
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个母老虎。
“呵,翰林院是捅了老虎窝了?”景元帝说完,想到裴观的妻子是林大有的女儿,林大有那一把子的力气,生生能将奔马勒住!
他那女儿,要是能学到林大有的一二分,就够裴观这书生好受得了。
“那,这林氏倒还留了手。”景元帝点了点头,“是个知道轻重的。”
严墉听了便笑,陛下就是这个护短的脾气
裴观这一天,真是焦头烂额,他顶着额角上的伤口忙碌了整日,下衙的时候,那位高大人,还与他依依惜别。
“子慕啊,百忍成金。”一脸坚毅。
裴观无言以对,他只得又说一次:“我这是撞到的。”
高大人冲他点了个心领神会的头:“明白,明白。”而后从袖中掏出那盒药草膏,塞到裴观手中,“愚兄给你的,收着罢。”
听说裴侍读的娘手上有功夫,裴侍读的日子可不比他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