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裙逶迤,李令歌目若流波,笑盈盈入座:“将军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怎么,我与将军想象的不一样吗?”
沈青梧回答:“不是,殿下比我想象的更好些。”
李令歌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她诧异地盯着沈青梧半天,然后莞尔。
二人闲聊一些事,无非是帝姬好奇一个女子在军营如何生活,沈青梧为什么要去军营,还不去陇右军。
沈青梧言简意赅地胡乱说了一通,李令歌频频被逗笑。
李令歌叹:“将军真是巾帼英雄,举天之下也难找出第二个。我若是能与将军一样厉害,独身闯荡浩瀚天地,那该多好。“
沈青梧不知她在感慨什么:“殿下想去军营的话,随时可去。没有人会阻拦吧。”
毕竟这是帝姬,又不是少帝。
安德长帝姬已经看出这位沈青梧是没太多心眼的,对此微微一笑,不多解释自己的心思。
李令歌与她寒暄许久已经累了,便道:“我知道将军的来意,将军的礼物我也收下了。不过这只是为了让将军放心,下次不必带这些礼物。
“同为女子,我知道将军身处此世的不易,自然会多关照。我盼着将军官运亨通,他日不要忘了我这般久居深宫目光浅短的蒲柳之姿。”
沈青梧目光闪烁一二。
李令歌眨眨眼,心想难道沈青梧听不出自己在催促她可以走了?
李令歌沉思着是否要多明示一些时,沈青梧忽然抬头,问:“同为女子,自然比起其他朝中人,我更亲近殿下。殿下对我的照拂,我也知道。若非殿下,东京对我的讨论、御史台对我的弹劾,我都很难应付。
“我虽然刚入官场,但沈家当官的不少,我知道里面的艰难。”
李令歌目露笑意。
她正要多自夸两句,就听沈青梧问:“我想问殿下,殿下起初又不知我是女子,为何提拔我?博容……博帅说,如我这样的,出头没有那么快。
“殿下在欣赏我之前,是如何知道我的?”
李令歌怔一下,目光闪烁。
沈青梧:“是否有其他人,向殿下推举过我,告知殿下我是女子,殿下才决定用我。因为我无人可依,殿下用我这样和沈家决裂的人,更放心一些。”
李令歌沉静片刻,问:“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沈青梧垂着眼:“很重要。”
明堂辟雍,烛火摇晃。
沈青梧再一次抬眸,眸中神色依然冷淡,答案她自己心里却早有数:“是张月鹿推举的吗?”
半晌,李令歌冷淡道:“是。”
看沈青梧怔住一般露出迷茫神色,良久只低头不说话,李令歌便多解释两句:“朝堂中张行简和孔业互不对付,他不希望你参与其中任何一派。
“我起初还以为他心悦你……”
这位帝姬耐着急躁,频频看漏更时辰:“不过张家的儿郎哪有情爱之心?他与你堂妹定了亲,我才知道原来是看在沈青叶的面子上照拂你。你这位妹夫,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你要好好与他交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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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几深,沈青梧离开阁楼,走入长廊,健步如飞。
杨肃追在她身后:“将军,等等……沈青梧,你急着走什么,要去找谁?”
沈青梧走在长廊阴翳中,一重重树叶光影如水藻般在她面上、脚下浮动。她走得很快,迅速前往前面的夜宴,脑中回想着帝姬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青梧是不爱动脑子。
但她其实不蠢。
李令歌话说得半透半露,沈青梧听懂了。
张行简和孔相在朝廷斗得难解难分,张行简既不希望她站队孔相,也知道她绝不会站队他。他将她推举给帝姬,希望帝姬垂首。
将军要会打仗用兵。
将军却不能只会打仗用兵。
张行简认为,李令歌的垂首,会让沈青梧这个女将军当得更轻松些。
……所以,如今东京城都知道,是李令歌喜欢沈青梧,李令歌要让沈青梧当这个将军。
没有人知道背后有过一个张行简。
让人看不懂的月亮!他是因为她是救命恩人,还是因为她是沈青叶的姐姐?
“将军!”
身后杨肃唤声靠近,沈青梧走到长廊尽头,猝不及防看到面前华丽盛大的夜宴,看到歌台买醉,歌舞升平。
她更猝不及防的,是看到了湖边宫灯下的郎君。
张行简与官场诸人在一处,几个舞伎歌姬围着他们。其余男子皆魂不守舍地盯着美人,眉眼姝丽干净的郎君则只是与诸人说话,与诸人微笑。
他看人的眼神一贯轻柔,仿佛情深似海,实则他看牛粪恐怕也是这种眼神。
清洁与优雅让他得到娘子们的喜爱,舞伎们若有若无地接近他。他只是微笑,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