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每每下雨时,沈青梧都会被旧伤牵引,日夜难眠,要受一些罪。这一次也差不多,但是这一次又分明很不一样。
沈青梧被雨声吵醒,有些迷惘地看着帐外微亮的天光。
不在军营中醒来的每个早晨,她都要恍一会儿,才能回到现实。
沈青梧清醒过来,意识到身处何处后,拉开帐子,看到了床边小木凳上叠得整齐的一层男子的中单。
她目光闪烁一二。
两日雨天,张行简都宿在她这里。她脸皮厚无所谓,倒是姜家仆从们,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今日他人呢?
沈青梧从床上爬起,随手抓了抓睡得蓬松凌乱的头发,敷衍地扎了个马尾。她闻到那日日要喝的熟悉的中药味,便披了一身外袍,鼻子循着药味踏出了屋门。
一炉药被转移到屋前台阶上廊下,小火慢煎。
张行简就坐在台阶上,手托腮,看着断续雨帘出神。
他气质高雅,屈居如此寒舍,也有一番山水行将之韵。
沈青梧想,这两日下雨,他那贯通南北的消息网大约被阻断了。此人整天想着一肚子阴谋诡计,此时必然也在思考他那朝政大务。
张行简听到脚步声,回头。
他尚未看到她人,转过脸时,眼中就浮着点点笑意。
张行简打招呼:“你睡醒了呀。”
他有点带着自矜的得意:“我起床时,你竟然没发现。”
如此威武的沈将军,对身边一举一动都敏锐十分。张行简与她在一起时,他想动一下,睡梦中的沈青梧也会立刻察觉,会本能地要么用手捏住他咽喉、要么顿在他心口……总之,沈将军会提防身边所有人。
但是这一次,张行简蹑手蹑脚地起身,她只是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了。
张行简笑眯眯:“梧桐,你身体开始接受我的存在了。”
沈青梧默然。
她虽然心里明白,但是看他那么得意,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上头。
沈青梧冷冰冰:“哪次我睡梦中被刺客拿刀捅了,你就没这么高兴了。”
张行简:“……”
他责备地看她,脸色淡了下去。他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微训:“像什么样子!”
头发也不梳脸也不洗,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袍就钻出屋子,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像她这样乱七八糟的女子了吧。
沈青梧不搭理他。
她慢慢挪过来。
闻到那中药味,即便是她,也皱了皱眉。任谁日日喝,都要受不了。
张行简:“药快煮好了……”
沈青梧立刻转移话题:“你坐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是在想着如何算计别人,做什么坏事?”
张行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他不揭穿。
他看她坐了过来,挨着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想逃避吃药的沈二娘子,也挺可爱的。
他可以让她拖延一会儿时间。
张行简笑吟吟顺着她的话:“谁说我在算计什么了?”
沈青梧很认真:“你不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必然在酝酿着很多计划。”
张行简:“我没有。”
沈青梧挑一下眉,不和他争辩。
他倒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暗中有些心虚:因他一人坐在屋外廊下,是因他刚刚与姜茹娘见过一面,重新谈过一次话。他回来后,怕沈青梧察觉后吃醋,便一人坐在台阶上吹风。
吹风之时,张行简又开始挂念起东京之事,帝姬之事……
沈青梧其实猜的不错。
但他不想让沈青梧觉得他只会使坏。
张行简便道:“此地空空濛濛,恰如山水吐气,与卿斯于烟雨,焉能只谈国事?”
沈青梧默默看他一眼。
张行简笑着为她解读:“我在赏雨。”
沈青梧不吭气。
张行简观察她:“什么反应?怎么,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