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药王曾经说过:“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读万卷书,而后可以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勿轻言医!”《内经》亦有言——非其人勿教,非其真勿授,是谓得道。
由此可见,行医是多么神圣,多么严肃的一件事,容不得半点轻忽和玩笑。而吴萱草的种种做法,却把行医之大忌全都触犯了一遍,与她为伍简直是耻辱!
几位坐堂大夫怒气冲冲地走了,众位学徒也都生了离意。若是今日这事传到外面,萱草堂的名声定然臭不可闻,他们若是想学医,就不能与吴萱草扯上半点关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众学徒一哄而散,连这个月的月钱都不要了。
吴萱草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从业生涯已经结束了。当医生治病救人一直是她的理想,哪怕穿越到古代,她也从未放弃过。她的确利用自己所学救活了几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未曾害过人命,为什么只因为一些小小的瑕疵,大家就把她的过往全部否定了呢?
她揪着头发慢慢蹲坐在地,无声掉泪。
薛继明轻拍她脊背,哑声道:“既然不懂医术,这家店就别开了。咱们尽快完婚,关起门来过日子,不也很好吗?”然而,他原本爱上的却是那个医术高超又善良美好的吴萱草,而不是现在这个沽名钓誉、欺骗世人的吴萱草。他心里有悔、有恨,更有茫然和无措。人是他选的,路是他走的,他如果不坚持下去,又能怎样呢?
“然儿的情况很危险,我得过去看看。”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仓促的背影像是在逃一般。
吴萱草擦干眼泪也跟了过去。她知道,林淡总会有办法的,世上似乎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
病人被送来的时候,林淡和大哥正准备吃饭。两人走到外堂,均是一脸莫名。
“不是说只是风寒发热吗?怎么吴萱草治不了?”薛伯庸满脸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吴萱草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林淡,却也不差。
“嗐,快别说了!那个吴萱草就是个骗子,根本不懂医术!”老太君臊得不敢抬头。
二房的老太太和肖氏看见林淡就想下跪,却被薛伯庸用脚尖抵住了膝盖,冷道:“莫要用人情道义来逼迫林淡。病情如此危重,治好了,那是林淡医术高超;治不好,那是薛然的命,你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休要大哭大闹、喊打喊杀。”
“我们知道,我们不闹。淡儿,你快些给你堂侄儿看一看吧!”二房的老太太丝毫不敢反驳。
薛伯庸这才冲林淡摆摆手。
林淡走到病榻前,仔细为患儿把脉,沉吟道:“急惊风,病情有些严重。”
“那还有救吗……”肖氏一句话没说完,就见林淡拿出一套银针,扎入儿子的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双耳尖、百会、大椎等处,泄出黑血。她刚把血滴擦掉,儿子就哇啦啦地大哭起来,竟是醒了,全身冒出许多汗珠,冰凉的手心和脚心也都温热起来。
肖氏看呆了,两位老太太和薛扬帆也都瞠目结舌,半天无法回神。反倒是薛伯庸和薛继明兄弟俩面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
林淡命学徒擒住患儿手脚,以毫针飞快点刺对方的涌泉、合谷、人中穴,又以雀啄术刺素髎穴,留针片刻再拔,患儿很快就停止了抽搐,哭声渐小。
“抽搐只是暂时停止,还需吃药巩固疗效。我先给他开一服羚麝止痉散,再观后效。”林淡飞快抓了一帖药,亲自熬好喂给患儿。过了大约两刻钟,患儿的高热彻底消退,也不再抽搐。
当肖氏把年仅一岁的儿子抱入怀中时,他竟在她胸口摸索起来,像是饿了在找奶吃。肖氏喜极而泣,把幼子紧紧搂住,哽咽道:“谢谢林大夫,谢谢!”
神医啊!药到病除啊这是!二房的老太太瞪圆眼睛,满心都是震撼。薛扬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铁塔一般的壮汉,竟然对着林淡哭红了眼睛,嘴里感激不尽。
吴萱草听见小孩开始哭,就知道林淡果然有办法,又见哭声止息,终是彻底认输了。她抬头看看“杏林春”的匾额,又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萱草堂,眼底划过一抹晦涩。
第149章 神医33
吴萱草不通医理药理却擅自行医的消息最后还是被几名学徒传了出去,畏于人言,她把萱草堂关了,整日待在家里钻研医术。薛继明坚持要与她完婚,老太君和薛夫人拦不住,只能放任。他已经退过一次婚,结果闹出那么多糟心事,这次再退,也不知又会惹出多少祸患,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晚春时节,吴萱草嫁入薛府,成了大房的二夫人,开在杏林春对面的萱草堂,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间杂货铺。
这日,林淡打烊之后把铺门关上,走进厨房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餐桌很大,菜肴很齐全,而她的对面却空荡荡的。她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放下碗筷,取出一个食盒,把还在冒着热气的菜肴一一装进去。
一刻钟后,她乘坐牛车到得薛府门前,敲响了角门。
“呀,是林姑娘来啦!”门房看清来人,表情又惊又喜。这些日子,林淡的神医之名早已传遍大秦,京城的达官贵人莫不以结识她为荣,倘若谁患了重病,定然只去杏林春,绝不去旁的医馆。她擅治急症,药到病除,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堪称当世第一。
当初林淡愤然离府的时候,门房打死也没想到,当她再次莅临,会是如今这般光景。她已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想与她攀交情都找不到门路。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她能来薛府,那真是贵脚踏贱地,叫此处蓬荜生辉。
“林姑娘,您稍等片刻,我去禀报夫人和老太君。”门房再三鞠躬致歉,然后关上门,急急忙忙去通禀。
自从上次离开之后,林淡就再也没有来过薛府。她推了推角门,发现它纹丝不动,只能站在原处等待。过了一会儿,墙内传来拉拉杂杂的脚步声,然后大门轰然打开,老太君、薛夫人、二房的老太太并几个妯娌全都出来了,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林淡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得不走上前,礼貌问安。
老太君连声说好,薛夫人扶住她的胳膊,直说她瘦了,没有好好吃饭云云。二房一家人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等三人叙完话才走上前,一口一个“林妹妹”地叫。
林淡硬着头皮与这些人应酬,终于被领入门内时才道:“大哥在不在家?我已经三日未曾见他,怕他病情有反复,特来看望。”
老太君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在在在,他刚下值,这会儿肯定在啸风阁。你熟门熟路的,自己过去吧。”
薛夫人也抿唇而笑,仿佛乐见其成。
林淡忍着满心不适离开了,踏入啸风阁的大门才吐出一口气。来了这里,她瞬间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愉悦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薛伯庸正拿着一本兵书翻看。李忠替他端来一杯热茶,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提醒道:“大公子,您的书拿倒了。”倒着看书还能看半个时辰,他真是服了大公子。
薛伯庸放空的双眼立刻聚焦,朝书页看去,然后扶额哀叹。撑了三日,他真有些撑不住了!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进书房,拱手道:“将军,林姑娘来了。”
薛伯庸立刻站起来,匆匆朝门外走去,看见拎着一个巨大食盒的林淡,遍布阴云的俊脸立刻笑开了。
林淡看见薛伯庸也很高兴,张口便道:“大哥,你已经三日未曾去我那里了,你是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薛伯庸并未答话,只是快步走过去,接了食盒,又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林淡见他面色红润,步伐稳健,便也放心了,随他走进偏厅,把饭菜摆上,直白道:“大哥,你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
薛伯庸眼底笑意加深,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林淡,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去看你了。”
“为什么?”林淡眉头狠狠一皱,心里极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