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薛府后,林淡把那套祖传医书拿出来,翻到其中几页,用特制的药水把字迹融了,重新编撰,然后用硫磺熏蒸做旧。刚做好这一切,宫里就来人了,说是要请林淡和吴萱草去替新皇看病。
薛大将军曾弹劾肃亲王冒领军功,致使对方失去了军权,被先帝幽禁在府中。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能放过薛家?他上位之后能否撑得起秦国,能否抚育万民,壮大军威,一统中原?
答案不用说出口,众人心里自然有一杆秤。他尚未真正登基就已经处死了十几个重臣,若非薛大将军还在边关,并且手里握有数十万大军,他恐怕早就拿薛府的老弱妇孺开刀了。他若是好了,秦国就好不了,薛家更好不了!如此,老太君又哪里肯让两个孙媳妇去给他看病?
但皇命不可违,老太君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此时也不敢开口,只能摆手道:“去把吴萱草和淡儿叫过来。”
薛继明坐在老太君身边,状似发呆,实则眼睛微微一暗。怎么会这么巧?林淡前脚摔断了手,宫里后脚就派人来请她为新皇治病,难道她早有预料,所以故意为之吗?
刚思及此,林淡就吊着手臂走进来,冲两名侍卫说道:“二位大人,对不住了,我这手摔断了,不能入宫为皇上医治。”
“皇上刚召你入宫,你就摔断了手,你是故意的吧?”吴萱草冷笑着走进来。一段时日未见,她眉眼间已遍布戾气,仿佛换了一个人。
薛继明看见她,目中竟闪过一抹厌恶,冷道:“我去接林淡的时候她就已经摔断了手,那时宫里还未传出旨意,怎么能说她是故意的?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街上问一问。”
两名侍卫盯着林淡红肿的指尖,严厉道:“真相如何我们自会去查证,谁若是抗旨不尊,我们定然禀报皇上,请他定夺。既然林大夫去不了,那就请吴大夫随我们去一趟吧。”
二人原本是肃亲王的亲兵,如今鸡犬升天,成了禁卫军,态度自然趾高气昂起来。但是,面对吴萱草的时候,他们却格外恭敬,因为只有她才能控制住皇上的头疼症。
吴萱草把郑哲留下的针灸之法与《杏林春》的内功之法结合起来,竟有奇效,也因此获得了肃亲王的青睐。但她一直忘不了林淡的那份传承,此时不夺,更待何时?她眼珠子转了转,先行去了皇宫,丝毫没把怒视自己的薛家人看在眼里。
等她走后,老太君闭目哀叹:“造孽啊!千挑万选,你竟挑了这么一个媳妇。我们薛家早晚会毁在她手里!”
薛继明满心都是悔恨,却不得不安慰家人:“祖母,您莫要担心,她学医不精,根本治不好肃亲王的病,我观肃亲王面色惨白,骨瘦如柴,已是病入膏肓,熬不了几年。只要他死了,秦国就能另立明君。更何况爹和大哥还在外面领军打仗,他暂时还不敢对咱们动手。”
薛夫人缓缓走进正堂,担忧道:“怕只怕他收买了前线官兵,暗害你爹和你大哥,让他们回不了京城。你爹和你大哥若是败了,裕亲王同样出不了泥潭。”
薛继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极力安抚大家:“不怕的,咱们身体康健,熬也把他熬死了。”堂中没有仆役,他倒也不怕这些话传出去。
林淡一言不发地吃着果子,脸上全无忧色。薛夫人看见她绑着木板和绷带的手,立刻把所有烦恼都忘了,走过来询问她的情况。有了吴萱草那个孽障做对比,她对这个大儿媳真是越看越喜欢。
临到傍晚,吴萱草还未回府,宫中却来了一个太监,说是让林淡把家传医书交出来,因为上面记载着治疗皇上的办法。
“林大夫,您这只手若是没断,皇上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但如今您这手两三个月都好不了,总不能让皇上等您吧?您把家传医书交出来,让别人学一学,然后再去给皇上治疗,也是一样的。您放心,学成之后,这书我们还会给您送回来,一页都不缺您的。”太监满脸堆笑,仿佛十分恭敬,却把薛家人惹恼了。
要学林淡家传医术的人是谁,薛继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吴萱草无疑。却原来她还惦记着林淡的东西,然后借肃亲王的手去强抢。她的手段真是一次比一次下作,叫薛继明恶心得不行。
临到此时,薛继明对她再无半分情意,正欲开口拒绝,却见林淡拿出一个锦盒,徐徐道:“这是吴萱草一直想要的东西,你们带走吧。”
太监打开锦盒仔细检查,见整套书都完好无缺,这才匆匆赶回宫复命。
薛继明等他走后便猛然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祖母,娘,我要与吴萱草和离!”
老太君和薛夫人懒得搭理他,托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房休息,第二日便病倒了。唯独林淡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受影响。
…………
拿到医书的吴萱草欣喜若狂,当夜就留宿宫中,如饥似渴地翻看。肃亲王的头风症早就被她用针灸之法控制住了,对身体影响不大。外面那些人都盼着肃亲王早死,殊不知有她在,这个人定然能活得长长久久。
研习两月后,她开始按照书中的记载为肃亲王治疗,效果十分显著。身体强健起来的肃亲王开始大肆排除异己,朝中重臣被他诛杀大半,金銮殿上每天都血流成河。他还广招美女,修筑宫殿,征收重税,弄得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实力强大的秦国就会彻底毁在他手里。
朝臣死谏无用,转而把冒头对准吴萱草,说她祸国殃民,妖孽降世,该当剐刑。薛继明非但不站出来维护,反倒写下一封和离书,与她撇清了关系。
拿到和离书后,吴萱草消沉了两日便又打起精神继续为肃亲王治疗。爱人、朋友,她都丢弃了,又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只要肃亲王好好的,她就能自由自在地活着,根本无需顾虑其他。
忽有一日,她为肃亲王针灸的时候,对方却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然后捂着脑袋发疯一般喊叫。尚未拔掉的金针还插在他头上,被他不小心按进皮肉,引发了更为剧烈的疼痛。不过几息时间,他就从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面容扭曲、七窍流血的尸体。
“不好了,皇上驾崩了!”宫人尖叫四散。
吴萱草浑身颤抖,表情惊骇,尚且回不过神来。
又过了一会儿,殿外响起刀兵之声,一名体格高壮,面容俊伟的男子缓缓走进来,用平淡的目光审视肃亲王的尸体。他身后跟着手染鲜血,面容冷肃的薛伯庸。
“你媳妇让本殿今日发兵,莫非已料到此事?”俊伟男子回过头,赫然是裕亲王。
薛伯庸轻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昏君不仁,已遭天谴。”话落看向吴萱草,一字一句道:“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而今你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一道惊雷闪过吴萱草的脑海,令她弹跳而起,翻找医书,闻见已淡得快要散去的硫磺味,顿时疯癫大笑:“是林淡!她把医书篡改了,借我的手杀了皇上,然后再让我万劫不复对吧?!她好狠毒啊,什么仁心仁术,都是狗屁!”
薛伯庸冷笑道:“医书是你自己抢去的,她逼你了吗?如果你不觊觎原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一切都不会发生。医术用得好能救人,用不好就是杀人,这一点你早该明白。”
吴萱草已瘫软在地上,听不进任何话了。今天过后,等待她的要么是粉身碎骨,要么是生不如死……
第151章 蛊女1
林淡盯着掌心的两颗红色“药丸”,正在愣神。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她就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个身体,而她原本来自于哪里,又是谁,却完全不记得了。
她下意识地整理脑海中的记忆,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具身体也叫林淡,父亲不详,母亲早逝,而她靠着政府的助学金,勉勉强强读到初三毕业,却因为成绩不理想,没能考上镇里唯一的高中,如今已失学一年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区,名为阿里乡,乡民大多是苗族人,还有一些土家族人,世世代代靠耕种为生,又因为山路陡峭,地处偏僻,很少与外界交流。乡里的孩子想读书就得起早贪黑赶老远的路去镇上唯一的学校,由于师资力量差,能考上大学的人很少,大多数只读到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试图摆脱贫穷的命运。渐渐的,这座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小山村变得越来越空寂,年轻人都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老人和孩子。
原主也打算走,却在路上捡到一位重伤的少年,耽误了行程。少年十分沉默寡言,极少主动与她交流,白天对着阳光摆弄手机,晚上很早就睡了。即便如此,原主却也对他越来越上心,一是因为他长相俊美、气质独特,二是因为她太缺爱了,极度渴望有人能陪伴自己。
少年名叫周楠,来自于海城,与原主同岁。如果原主不辍学,大概也与他一样,今年要读高二了。周楠是趁着放暑假的机会出来旅游的,却因为不熟悉山路,从悬崖上摔下来,伤到了腿骨。若非他运气好,碰上原主,这会儿也不知道会如何,因为这片山林实在是太过荒僻,手机根本收不到信号。
了解了原主近年来的际遇,林淡再去看手心里的东西,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却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药丸,而是两枚情蛊,大的那个是母蛊,小的那个是子蛊。若是林淡晚来片刻,原主就会自己服下母蛊,再把子蛊种进周楠体内。这孩子不知从何时起对周楠情根深种,见对方对自己总是冷冷淡淡的,竟起了这样的歪心思。
即便林淡天性淡漠,却也明白最基本的一个道理——强扭的瓜不甜。靠这些鬼蜮伎俩得来的爱,算什么爱?不过是自我欺骗的手段罢了。
想到这里,她把两枚情蛊放回原主母亲留下的樟木箱子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原主住的吊脚楼建造在小山村的最外围,与野兽频繁出没的密林几乎快融为一体,而其余乡民的吊脚楼则错落有致地分部在山坳里。从高空俯瞰就能发现,原主的家被他们单独隔离开来,虽在一个平面,却仿佛自成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