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顶着“神医”的称号行事,她早已满心都是不安,极度渴望学习中医,让自己的头衔名副其实。得到那本《杏林春》后,她的这种渴望瞬间达到了顶点。她隐隐有种感觉,只要自己能获得林朝贤的传承,并把它与西医结合起来,定然能够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开创一个医学新纪元。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同时更看不起宝物在手却不知道运用的林淡。因为只有她知道,缺失了《杏林春》这本书,林淡手里的传承等同于废物,既如此,为何不把所有传承都交予懂得运用它的人手里呢?
但现在,薛伯庸完好无缺的双腿却像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叫她面红耳赤,震惊难言。
“你,你的腿痊愈了?”她嗓音极其嘶哑。
薛伯庸却理也不理她,拉着林淡的手腕,径直走进铺面,到了内间才从怀里摸出一本医书,交到林淡手里:“这是我从吴萱草那里找到的医书,应该是你家的东西。昨天薛继明借出去的书,我全都帮你找回来了,如今都好好锁在啸风阁。你几时搬到医馆里来住?届时我派人把那些书也送过来。”
林淡轻抚书皮,双目明亮:“这的确是我家的东西,谢谢大哥!”找回缺失的传承,对她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谢。”薛伯庸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慌乱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
三日后,长公主和小世子的病都已经大好,再吃几天药,巩固巩固疗效,应该就能痊愈。林淡为二人诊了脉,在药方上稍作删减,然后命仆妇去抓药,完了便准备出门去购买一些家具,让人送到医馆去。
她新开的医馆叫做杏林春,招牌已经做好了,大喇喇地挂在吴萱草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她抬起头来一看,就能想起那本医书和那份失之交臂的传承,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或许是没了念想,或许是恨透了林淡和薛伯庸,她竟把《杏林春》默写出来,送给郑哲,希望他能凭借高超的医术,摸透林家的根底,然后再传授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聪明人有很多,不是只有林朝贤一个,他能研究出来的东西,别人未必研究不出来。
郑哲得到医书后如获至宝,把自己关在房里夜以继日地研究。而其中种种,林淡现在还毫不知情,她正把自己积攒的银两倒在桌上,一个一个数得认真。偏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仿佛有人拿斧头砍着什么东西,随后便是一阵喧哗。
“出什么事了?”她立刻走出去查看情况。
“无事,隔壁那些杂碎打上门来了而已。”名唤瑶柱的大宫女冷笑摆手。
林淡走出院门,却见一名容貌俊美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奔入正院,身后跟着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和一名拿着斧头的壮汉。中年男人提高嗓门喊道:“李彤,李彤,你给我出来!当年你明明生的是个女儿,为何假充男嗣骗我?你若是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去宫里告御状,说你混淆我朱家血脉,也混淆皇室血脉!”
长公主端坐上首,表情冷凝,正欲呵斥男人,陪坐一旁的朱艺闽却先炸了毛,二话不说就脱掉上衣,露出自己平坦的胸膛,吼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不是男人,你没眼睛看吗?娘,这等胡话父亲也敢说,怕是疯了吧,您赶紧替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男人盯着朱艺闽的平胸愣住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妾却尖叫起来,连忙躲闪。
长公主砸了茶杯,冷道:“连本宫的府门都敢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用绳子捆了!这两个小妾以下犯上,拖出去给本宫狠狠地打!”
话落,她施施然地站起来,用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哀戚道:“闽儿分明是个男孩,侯爷却偏偏认为他是女子,侯爷怕是吃错了药,发疯了。本宫这就进宫去为侯爷请个太医来,你们把侯爷关到柴房里去,免得他拿斧头伤人。若是侯爷果真病重了,闽儿,这个家还得靠你来支撑,你明白吗?”
朱艺闽穿好衣服,连连点头。被林淡看惯了,摸惯了,他倒也彻底放开了。不就是裸体吗,本世子让你们看个够!
中年男人这才意识到,公主这是动了真格,打算以得了疯病为由把他囚禁起来,让朱艺闽提早袭爵。偏偏他太过笃信之前得到的消息,所以大张旗鼓地打上门来,不但满府的仆役听见了他那些疯话,连一墙之隔的宁王府,怕也听见了,再要转圜已是不可能。
他立刻瘫软下去,忙不迭地向长公主磕头告饶,对撺掇自己的两个小妾自是恨之入骨,又哪里会管她们死活?
长公主明白,自己这边定是出了内贼,否则宣平侯这个废物绝不敢气势汹汹地来找麻烦。所幸她遇见了林大夫,这才化险为夷,保住了儿子的爵位,更保住了他一条小命!思及此,长公主立刻去了后院,亲自拜谢林淡,并送给她一个装满金锭子的妆匣,“林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本宫无以为谢,一点小小心意,望您收下。日后您但有所托,本宫必不推辞。”
林淡打开匣子,言道:“殿下不必客气,这些已是最实在的谢礼。我的医馆刚开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殿下此举实乃雪中送炭。我已把药方开好,你们照着吃就行,出不了问题。府中既然有事,我这就告辞了,四日后再来复诊。”
长公主既要入宫面圣,又要清理内贼,实在抽不开身照顾林淡。倘若府中有人心怀叵测,故意去得罪她,反而不好。况且经过三天的相处,长公主已对林淡的为人十分了解,她不会说漂亮话,也不太擅长交际,做事却一等一地沉稳,一等一地踏实。病人的隐疾她绝不会宣扬出去,因为她不屑于那样做。
长公主再三拜谢,又亲自把人送出府,这才换上朝服,进宫去了。宣平侯被她关在柴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着实是可怜。他那些小妾庶子丝毫不敢跑过去查看情况,只缩在房里瑟瑟发抖。
林淡向来是个行动派,回到医馆的第二日就开张了。杏林春对面是坐拥两位神医的萱草堂,病人来了之后直接就拐去了对面,连她家的招牌都懒得看一眼。她却也并不着急,只是坐在堂中翻看医书和脉案,到了饭点就去后院做饭,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薛伯庸早上来她这里吃早饭,然后去军营训练;中午来吃午饭,稍微小憩片刻便走;晚上来吃晚饭,坐下与她聊一聊今天的趣事,这才回薛府。他早已习惯了有林淡陪伴的日子,少了她,生活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没有滋味了。
林淡也很习惯大哥的陪伴,他若是哪天不来,或者来晚了,她还会跑去军营里询问,惹得薛伯庸暗笑不已。偶尔有那么一两天,他会故意迟到片刻,等着小丫头来找,那种既期待又甜蜜的感觉,能让他回味好几天。
日子在平静中流逝,杏林春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倒是对面的萱草堂越来越红火。郑哲闭关出来后医术大增,竟与吴萱草联手收治了一名腹胀如鼓的病人。他们切开他的肚皮,从腹腔内取出一颗重达十几斤的肉瘤,令命垂一线的病人转危为安。
消息传出后,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郑哲和吴萱草的大名,顷刻间传遍了秦国,连皇帝都有所耳闻,亲自召见了他们。萱草堂一时之间成了病人的首选,有外乡人连续赶几天几夜的路来请二位神医看病。
忽有一日,一名妇人躺倒在杏林春门前,搀扶她的男子抬头看了看匾额,急喊道:“错了错了,这不是萱草堂,你撑着点啊!”
林淡走出门,替妇人仔细把脉,却也没挽留他们,而是指着对面说道:“那边才是萱草堂,两步路就到。”
郑哲闻听动静已经跑出来了,见妇人实在是难以支撑,便就地为她诊治。路人连忙围拢过来,议论纷纷地道:“看呐,这就是剖腹取瘤的郑神医!这位大嫂真是好运气,赶在临死之前到了萱草堂,定然有救!”
第141章 神医25
郑哲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最近在医术上有所突破,施针用药之时越发得心应手。他只是略一探脉,就道:“这位大嫂可是常年脘痛呕逆?”
搀扶妇人的壮汉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夫说得对极了。我婆娘的确常年脘痛,而且时常伴随呕吐,严重的时候甚至痛得满地打滚,晕厥过去。这次她痛了三天三夜,我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这才架着牛车,急匆匆地把她送进城里来治病。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呀!”
郑哲摆手道:“你且放心,她只是普通的肠胃炎症,服几剂保和汤便好。”话落冲店里的医者喊道:“立刻去煎一服保和汤来!再来两个人,帮忙把这位大嫂抬进里面去安置。”
几名学徒连声答应,有的去煎药,有的来抬人。
听到此处,林淡反而上前两步,拦住他们的去路,慎重告诫:“郑大夫,您这治法大有问题,我方才也为这位大嫂把过脉,她的确患有肠胃炎症……”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位妇人就凄厉地喊起来,仿佛痛得狠了。她的丈夫一把推开林淡,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啰嗦什么,没看见我婆娘都快痛死了吗?你快些滚开,若是耽误了我婆娘治病,我定然砸烂你的招牌!”
围观的路人嘲讽道:“是呀是呀,你快些让路,莫要耽误人家病情。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大夫,竟然敢同郑大夫叫板,当真是想出名想疯了!你也说这位打大嫂得的是肠胃炎症,众所周知,那保和汤乃郑大夫研制的神药,对肠胃炎症有奇效,一剂下去,病人就能大好,难道你竟能做出比保和汤更好的药不成?”
林淡摇头道:“此症的确不能用保和汤……”
旁边又有人将她打断,“你可拉倒吧!这位嫂子眼看着就不行了,你这是在谋害人命你知道吗?”
不知谁混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呀,我认出她来了!她常年去我们那片山区给人看病,说什么治不好不收钱,结果一年下来治了百八十个人,却只收到两回钱。诸位可想而知,她的医术有多糟糕。”
林淡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那人立刻缩着脖子躲起来,周围的人却都炸开了锅,纷纷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人怪叫道:“你医术差成这样,还开什么医馆?你这样干,与刽子手有何异?刽子手杀人收钱,你杀人也收钱,但人家好歹不会背上人命官司,你这样的早晚会被打死!”
那妇人咬着牙齿,一边呻吟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林淡。她的丈夫更为干脆,直接把林淡撞开,与几位医者合力把妇人飞快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