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水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却又不明白林淡口中愿意为她效劳的人是谁。平日里也没见她对谁述说过自己悲惨的过往呀?算了,不问了,林姐姐做什么事都有她的道理,她既然说不用对许祖光出手,那便随他去吧。
思及此,姚碧水便朝厨房走去,却又被林淡叫了回来,传授给她一本食谱,里面记载着数百种糕点的配方,有很多都是市面上未曾出售的。
“从今往后,咱们玄清观的香客会越来越多,我观你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便把这本书给你,望你好生参详。待你出了师,我们就能用这些糕点招待香客,还能将它们当成礼品赠送出去。”
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的姚碧水感激涕零地接过食谱,再三保证会好好学。
林淡又把一本香谱授予许苗苗,言道:“你的嗅觉十分灵敏,为师便把这本书赠送给你,学医之余你也可以调弄一二,只当松快松快。”
许苗苗用力点头,满眼都是对师父的崇拜。
交代完二人,林淡把一幅巨大的绣作挂在殿中,又供奉了三炷香,摆了一些祭品。姚碧水和许苗苗抬头一看,顿时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只见这幅绣作刺的乃是三清道祖像,三神并列端坐于三清殿内,周身祥云缭绕、仙气袅袅;目中湛然有光,微含禅意;山风拂过之处又有衣袂飘飘,灵光乍现,如梦如幻却又真实不过。
更神奇的是,当天光斜照,三清道祖便也放射出五彩斑斓的宝光,脸上的每一条纹路和每一根胡须都仿佛活了过来。
姚碧水盯着绣作看了好一会儿,随即猛然回神,强压着许苗苗的脑袋令她磕头,磕完了颤声道:“林姐姐,您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宝贝!我怎么觉得三位道祖一直在看着我呢!他们,他们的眼睛里有光,他们是活的,真的!林姐姐,您快看吶!”
见林淡还在诵经,姚碧水不禁急了,连忙去拉她袖子。不管林姐姐是不是有真本事,只这一副绣画挂在此处,就能镇住所有香客。她从未见过如此传神的作品,见了它,所有人对三清道祖的想象都会因此而变为现实,却又不会感到半分失望。它绝非人间之物,而是来自于天上!
林淡夺回袖子,无奈道:“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我在绣线中加入了劈得极细的银丝,调和成感光的平辐大网,密密实实地绣了一层膜,无光的时候,人的眼睛根本感觉不到膜的存在,但阳光一照,它便会在不同的角度和时段变幻出不同的色彩。这不过是一种刺绣技法而已,没你说的那么神奇。”
“林姐姐,您的意思是,这幅三清道祖像是您自己绣的?”姚碧水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我绣的,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日后你便绣一些道祖小像,摆放在道观里售卖吧。”
“林姐姐,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神仙?您说的感光膜、平辐大网、光影变幻,我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林姐姐,您别骗我了,您其实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吧?许祖光是您的情劫对不对?要不然,像您这等超凡脱俗的人物又岂会看上他那个烂种!”姚碧水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林淡挥了挥佛尘,无奈道:“想学你就安静点,莫要吵我。”
姚碧水立刻捂住嘴巴,用疯狂眨动的眼睛来显示自己求学的渴望。许苗苗也细声细气地说道:“师父,徒儿也想学!”
“好,只要是我会的,而你又想学的,师父都教给你。”林淡伸出手轻揉小徒儿的脑袋。
听见这番话,姚碧水忽然后悔了。她当初怎么就没想着也拜林姐姐为师呢?!
三人正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而且很急促。姚碧水立刻跑出去查看,少顷又带着一张纸条回来,表情非常焦急:“林姐姐,大事不好了,您的两个孩子有危险!”
“拿来我看看。”林淡依然坐在蒲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慌乱的情绪。
姚碧水连忙把纸条递给她,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娘,万秀儿今日要将我和妹妹从西城门送走,并让车夫在出城之后杀死我们,请您救救我们吧!不孝儿微白跪乞!
林淡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末了将纸条扔进香炉里烧掉。
姚碧水见她坐得安稳,不由疑惑道:“林姐姐,您不去救他们吗?他们毕竟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呀!”在她看来,即便那两个孩子不是东西,林淡也不至于丢开他们不管,母子亲情岂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林淡摇摇头,平静道:“纸条是谁送来的?那人怎么说?”
“纸条是一个小姑娘送来的,十三四岁的年纪,说是许家新进的仆役,因为可怜大少爷和大小姐的遭遇,又偷拿了大少爷给的银两,这才上山来送信。她许是有些害怕,只说了两句话就火烧火燎地跑了。”姚碧水沉吟道:“那姑娘面生得很,我从未在许家见过,您问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其中有诈?是了是了,您如今可是名满京城的活神仙,连皇上和王爷都对您礼遇有加,许祖光和万秀儿又岂敢对您动手。不过,他们却能想办法把您骗到荒郊野岭去,叫强盗对付您!”
姚碧水越想越觉得有理,却又怕自己猜错了害死两个孩子,迟疑道:“姐姐,这字迹真是大少爷的吗?”
“字迹是许微白的。”林淡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是不会去的。我若去了,许祖光和万秀儿想对付你们二人会很容易,只需用同样的手法将你们骗出去,再制造一些意外就万事大吉了。今日,蔡国公府的案子证实了我之前的批语,我的名声彻底传扬开来,许祖光和万秀儿若是不赶紧动手,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他们现在很着急,而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林姐姐,您的意思是,这张纸条是个陷阱?”姚碧水寒毛直竖。
“嗯,许家上上下下都是万秀儿的人,把得像个铁桶一般。你说,这丫鬟又是如何找到机会接触许微白,并跑到山上给我送信的?”
上辈子,原主夺回正妻之位后光是清理掉万秀儿安置在许家的心腹就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这辈子,万秀儿对许家的掌控只会更严密。林淡一眼就看穿了这个计谋,自然不会上当。不过,她并未告诉姚碧水的是——即便这只是一个诱自己远行的陷阱,放置的诱饵却一定是真的。能够一次性除掉所有心头大患,许祖光和万秀儿何乐而不为?
换言之,许微白和许玉玲的的确确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说原主的心愿就是让这两个人下地狱,单说上辈子他们冷眼送原主去死,就足够林淡对他们遭遇的一切置之不理。
思及此,林淡闭上眼继续诵经,姚碧水满以为许微白和许玉玲不会有危险,便也安安心心地做饭去了。
…………
一辆简陋的马车行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上,车夫长相憨厚,腰间却别着一把匕首,目中隐显杀气。车内躺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手脚均被捆着,口中还塞着布团。
年龄稍大的男孩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用舌头把布团顶开,又凑过去,咬掉了妹妹口中的布团,然后背转身低语:“快,你也背对我,咱俩互相把绳子解开!”
女孩连忙照做,脸上早已吓出了许多涕泪,断断续续地问道:“哥,你说,你说娘亲会来救我们吗?那个小青,她,她有没有把纸条送出去?爹爹为什么会让管家把我们捆了?”
这些天,许玉玲心中存了太多疑问,每一个疑问都像一把刀,将她的心活活凌迟。
许微白苦笑道:“爹和万秀儿想对付娘,就一定会让那个小青把纸条送出去。但是娘会不会来,这个我说不准。你还记得上辈子娘死的时候,我们都干了什么吗?”
许玉玲咬紧牙关,以免自己发出悲鸣。是呀,上辈子娘病重了,他们未曾在她床前伺候过一天,平日更是连探望一眼都没有。得知她快要不行了,他们才匆匆赶到她的房中耀武扬威,还倒掉了她的救命药。
当时许苗苗拉着他们的手,跪求他们救娘,他们还伸腿把她踹开了。娘病得虽重,脑子却是清醒的。别人对她是好是坏,她被蒙蔽了一辈子,到头来却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重生之后,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双儿女和许家,把许苗苗和姚碧水带走。
倘若双方位置对调,许微白和许玉玲完全不敢保证自己会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赶去救两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绝望像一片浪潮,狠狠扑打在许微白和许玉玲的心上。被捆住手脚抬上马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意识到,许祖光和万秀儿绝不会放他们活着离开。原来这就是与他们相亲相爱了一辈子的家人,只可怜上辈子他们还嘲笑娘亲蠢,却原来他们才是最蠢的!
“如果今日我不死,来日我定要拖着许祖光和万秀儿下地狱!”许玉玲咽下几欲涌上喉头的心尖血,赌咒一般说道。
许微白没做声,表情却比妹妹还阴狠。
两人刚解开绳索,马车就放缓了速度,一群盗匪从林间冲出来,提刀便砍。所幸许微白在官场混迹多年,颇有一些胆量,一解开绳索就悄悄潜伏到车夫身后,将他推落,又勒紧缰绳,令马车疾驰。
一刻钟后,两人消失在昏暗的山林,消息传回许家,自是把许祖光和万秀儿气得够呛。
…………
许家发生的破事,林淡从不关注。她根本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些人再一次拼凑在一块儿,却站在利益截然相反的两端,会发生多么龌龊又可悲的事。他们就像一群蛊虫,天生就带着毒,会持续不断地吞吃同类以壮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