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然是真的想不通这个问题,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旁人是不同的,何况她和顾呈曜婚前相识,还有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恋,他们是兜兜转转好几年,期间两人差点各自男婚女嫁,好容易才重新在一起。得来的这样不易,感情基础亦如此深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顾呈曜似乎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高然见顾呈曜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回想过往,她慢慢靠过去,想抱住顾呈曜。
高然一步步靠近,她的手刚环到顾呈曜身上,就被顾呈曜抓住了手腕。顾呈曜缓慢地,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开。
“我爱上的是那个善良娇俏,即使素昧平生也愿意救人一命的姑娘,而不是你。”
高然脸上血色尽失:“那怎么不是我?世子,那年确实是我在后山救了你,时间,地点,你当时的服饰细节,我全部都能对上啊。”
“可是你说那个玉佩本来就是你的,你还说高熙得知我在寻找救命恩人,所以强行把你剩下的半块玉佩抢走,甚至伙同寿康大长公主将玉佩寄给父亲,顶替了你的功劳。你还说,你在英国公府这些年过得不好,你因为是庶女,所以处处忍气吞声,被高熙欺负了也不敢说,直至被她抢走姻缘也无能为力。”
“世子,这是误会。”高然哀哀地抓着顾呈曜的袖子,扬起脸对他说,“你怎么能因为云慧的一面之词,就这样想我呢?”
“误会?”顾呈曜忍不住笑出声,虽然在笑,但是笑声中却带着掩不去的凄凉,“那你可知因为这些误会,高熙已经死了吗?您是不是觉得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了,所以尽可在她身上泼脏水,说她欺负你,欺压你,还强占你的救命之恩。甚至我们婚后,你还在公府花园里拦住我,就是为了破坏你姐姐的婚姻。”
高然脸色苍白的吓人:“你怨我破坏你和高熙的感情?可是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告诉你真正救你的人,你竟然埋怨我告诉了你真相?”
顾呈曜痛苦地闭了闭眼,如果当初没有高然,或者他没有陪高熙回英国公府,事情会怎么样呢?他依然以为高熙是救他的那个姑娘,新婚第一个月的甜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高熙也会慢慢放下满身的防备和尖刺,变得爱撒娇,爱黏人,或许很快,他们就会有第一个孩子……
但是这些永远都不可能了,他也永远没有机会得知,如果当年他没有冷落高熙,他们会不会成为一对眷侣。高熙已经死了,父亲也走出了母亲的影响,娶了林未晞。
顾呈曜对救命之恩如此执着,全是受了沈氏的影响。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不可磨灭,孩提时沈氏天天在他耳边诉说燕王对她的救命之恩,两人因此冲破世俗藩篱成为眷属。顾呈曜对这些充满了女子幻想色彩的英雄救美戏码不感兴趣,但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沈氏的思路。他都没看到对方的脸就疯狂爱上那个姑娘,甚至不远万里寻找救命恩人,这和当年沈氏的事何其相像。
顾呈曜最开始以为那个人是高熙,所以两人第一个月蜜里调油,但是紧接着顾呈曜就发现自己被骗了,救他的人不是高熙,而是高然。顾呈曜受不了这样的欺骗,更受不了他内心里隐隐的谴责。沈氏对救命之恩极为推崇,如果他继续对假恩人高熙好,这仿佛是背叛了母亲一样。
所以,后面的事情才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娶了真正的恩人高然,却一直找不回当初的感觉,还没等他和高然培养起感情,就得知了高然用卑鄙手段陷害云慧,还一直诋毁嫡姐高熙的形象。
云慧陪伴了顾呈曜十一年,在他心中宛如亲人姐姐一般,高然竟然用私通的罪名残害云慧,顾呈曜完全没法忍。尤其让顾呈曜无法接受的是,云慧口中透露出来的,关于高熙、高然这对姐妹的真相。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高然为什么觉得他们还能回到当初?顾呈曜越来越觉得自己仅凭救命之恩就爱上一个人实在太武断,可是等他终于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顾呈曜推开高然,不顾她惨白地像纸的脸色,冷冰冰地说:“我外面还有事,晚上就不回来了。你终究是世子妃,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会给你正妻的体面。我再提醒你一遍,王妃怀孕是全王府的好事,无论她生下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的同胞手足。你如果敢动歪心思,不光是我,父亲也不会轻饶了你。”
高然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她指节发白,用尽全身力气揪着顾呈曜的衣角:“世子……”
可是顾呈曜还是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她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然极近哀婉也没能挽留住顾呈曜,顾呈曜衣服从她手中抽走,她手上骤然失力,猛地扑倒在地上。高然跌坐在地上,眼睛看着四周这膏粱锦绣的摆设,良久失神。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不同的,她比这些封建女子懂更多知识,有更开放的思想,也有更丰富的笼络男人的经验。所以她一直自信能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过出人人艳羡的生活。她的前半生一如前世看过的小说,虽是庶女,但处处顺遂,出身高贵的嫡姐不如她,可爱娇俏的堂妹不如她,所有女子都不如她,而所有男子都暗自倾心她。高然如愿风光大嫁,她嫁入顶级豪门,理应再次过上人人都不如她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她的处境会变成这样呢?
高然在地上颓坐了许久,外面的丫鬟听到世子和世子妃吵架不敢靠近,直到过了很久都没听到世子妃的动静,她们害怕出什么事,这才壮着胆子,轻轻敲了敲门:“世子妃……”
高然醒过神,赶紧擦了擦脸,将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去:“什么事?”
“英国公府的人来了,韩姨娘托人给您送了东西。”
“送进来吧。”高然冷冷地吩咐。她从地上爬起身,阴沉着脸整理身上的衣物,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英国公府怎么会突然来燕王府?是谁把东西带来的?”
“是高恪少爷。少爷感激王妃的伯乐之恩,故专程来感谢王妃。”
听到这个名字,高然的脸色飞快地沉下去。她冷笑一声,没好气地低咒了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外面的丫鬟隐约听到高然说了什么,但是没有听清,她小心地询问:“世子妃,您说什么?”
“没什么。”高然淡淡回了一句。她扶着桌子,慢慢坐到绣墩上。
前世的话果然没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唯有钱财,权势,和同胞兄弟,才不会背叛你。
高然眼中闪过狠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一定要让弟弟成为英国公府继承人。所有挡路的人,都得死。
第90章 怀疑
九月底, 毫无预兆地, 皇帝和张首辅的矛盾爆发了。
事情最开始起于一个读书人, 这个读书人初入官场,满脑子都是天下大义, 居然上折子弹劾张孝濂独揽朝政,大肆贪污, 结党营私。张孝濂一人独大十年,还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敢弹劾他。张孝濂嗤笑一声,自然是将这封折子压下去, 他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敢弹劾张首辅可谓前所未有, 这个书生被以污蔑首辅之罪打了二十板子。他的上司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无人保他, 书生没过多久就丢了官。书生多年只读圣贤书,身体素质说不上好,现在一身是伤还丢了官位,悲愤之下竟然发起高热, 没熬几天就死了。
出了人命, 事情终于闹大了。事情传到御史台后, 越来越多言官在早朝上弹劾,皇帝这才知道这件事。
如今半个朝堂都是张孝濂的人, 张党自然极力反驳, 然后弹劾的人过不了几天就降职的降职,丢官的丢官,这反而愈发印证了张孝濂乾纲独断、结党营私之名。本朝读书人讲究的是气节, 若是因弹劾而被打板子乃至入狱,这不是祸事,这是美名。朝堂上为此吵得一塌糊涂,张孝濂强力压制,而其他文官热血上头,不断地弹劾。
早朝一片腥风血雨,张孝濂的威力依然是强悍的,闹了一段时间后,这件事到底被压下来,反而是弹劾张孝濂的人或丢官,或停职,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经此一事,张孝濂向全天下展示了他的权力和威能,虽然名为首辅,但其实他才是这天下的实权帝王。
皇帝在早朝上支持张首辅,按老师的意思,将胆敢说首辅贪污、受贿、弄权的官员全部发落。可是内宫却隐隐传出风声来,听说皇帝亲口和他身边的太监说张首辅太过擅权,皇帝似乎面有不悦。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件事虽最终被压制下来,但是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和首辅终有一战,政治危机的爆发只是迟早的事。
英国公府也被这件事吓得不轻。高家一个后辈想进六部,但是论资历却还不到他。按照官场的潜规则,高家给首辅送了些孝敬,高家后辈也如愿挤掉同僚,拿到了六部的肥缺。
这样的事在官场是屡见不鲜,满朝公侯人家谁没做过这种事?偏偏英国公府撞到了风口,在言官大肆弹劾张首辅的时候,高家也被找了出来,被众人打成张党。虽然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张首辅用铁腕摆平了这一切,英国公府自然也无罪可劾,可是这一遭却把高家人吓了个够呛。
他们过惯了顺日子,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阵仗了。燕王因为要陪怀孕的王妃,这几日频频和朝中告假,完美错过了这次弹劾风波。没有燕王在前面挡着,英国公府迎面承受了整场政治风波的冲击。
英国公吓得不轻,他连着几日将自己困在书房,不断招幕僚过来议事。虽然最后英国公府毫发无伤,可是英国公心知肚明,他们这一次运气好,那下一次呢?眼看皇帝亲政在即,张孝濂即便势大,还能耗得过正当年少的皇帝吗?英国公府在这次风波中被打成张党,要是他们不做点什么,日后恐怕有的受了。
皇帝今年十五,早朝上已经有人提起选后。皇帝大婚,紧随而来的就是亲政。如果不出意外,明年这件事就要正式操办了。
英国公府的世子已经意外去世,而庶长子高忱今年才虚九岁,英国公能等,可是时局会等高忱长大吗?